第163章 暴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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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夜色正浓。

洛阳城外,反王联军的大营之中,一支约莫五千人的队伍,正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为首的将领,是夏王窦建德麾下的一员猛将,名为王伯当。

此人素以勇武闻名,箭术更是出神入化,只是性子有些急躁,总想着建功立业。

今日白天的攻城,各路人马都是浅尝辄止,雷声大雨点小,让一心想抢头功的王伯当,憋了一肚子的火。

入夜之后,他主动向窦建德请缨,请求率领一支精锐,夜袭洛阳。

窦建德本就自视甚高,觉得隋军都是一群缩头乌龟,被王伯当一鼓动,便大手一挥,允了此事。

“将军,都准备好了。”

一名副将凑到王伯当身边,压低了声音。

王伯当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黑暗中的洛阳城,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兄弟们,都听好了!”

他压着嗓子,对身后的士兵训话。

“白日里,探子已经查得清楚,洛阳西门防备最为森严,而南门,则相对松懈。”

“那李靖不过是个书生,懂什么兵法?定是将重兵都调去了西门,防备唐军。”

“今夜,咱们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要咱们能率先登上城楼,打开城门,这攻破洛阳的头功,就是咱们夏军的!”

“到时候,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一番话,说得五千夏军士兵,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出发!”

王伯当一声令下,五千人马,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悄悄地摸向了洛阳南门。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们悄无声息地渡过了护城河,将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城楼上,一片寂静,只有几个打着瞌睡的守军,在来回巡逻。

“哈哈哈,李靖老儿,果然中计了!”

王伯当心中狂喜。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便如同猿猴一般,顺着云梯,飞快地向上攀爬。

转眼之间,便有数十人,成功地翻上了城头。

他们抽出腰刀,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还在梦乡中的倒霉蛋。

“成功了!”

王伯当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他迫不及待地,也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然而,当他双脚踏上城楼,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城楼之上,哪里还有半个隋军的影子。

空旷的城楼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百个半人高的大木桶。

一股刺鼻的,像是桐油和硫磺混合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不好!有诈!”

王伯当的脑子里,警钟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往下跳。

可惜,已经晚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城楼两侧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紧接着,一支支燃烧着烈焰的火箭,如同流星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射了过来。

“嗖!嗖!嗖!”

火箭精准地落在了那些大木桶上。

“轰——!”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数百个木桶,在同一时间,轰然炸开!

原来,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桐油,而是经过特殊调配的猛火油!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刹那之间,整个南门城楼,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刚刚爬上城楼的夏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烈焰吞噬,化作了一个个火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王伯当反应最快,在爆炸的瞬间,便纵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后背被火焰燎到,半边衣甲,都烧了起来。

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将火焰扑灭,可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城下,那些还没来得及攀爬的夏军士兵,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全都吓傻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城墙之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隋军弓箭手。

“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夏军在毫无防备之下,顿时死伤惨重,哭爹喊娘,乱作一团。

就在此时,紧闭的城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员隋军大将,手持长槊,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铁骑,从城内冲杀而出。

“反贼休走!屈突通在此!”

正是奉了李靖之命,早已在此埋伏多时的屈突通。

隋军铁骑,如同猛虎下山,冲入夏军那早已溃散的阵型之中,展开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王伯当见势不妙,哪里还敢恋战,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本阵大营。

这一战,他带来的五千精锐,最终能逃回去的,不足五百。

洛阳南门的一场大火,惊动了整个联军大营。

当窦建德黑着脸,看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回来的王伯当,以及那损失惨重的报告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一脚将王伯当踹翻在地。

“废物!蠢货!”

“本王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而在唐军的大营之中,李世民同样站在高处,遥望着洛阳城头那渐渐熄灭的火光,久久不语。

一名将领在他身后,忧心忡忡。

“二公子,这李靖,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强攻是行不通了。”

李世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沮D丧,反而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容。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光芒。

“传令下去,让各营都安分一点,不要再做无谓的试探了。”

“既然这位李丞相喜欢防守,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洛阳城北面,那条蜿蜒流淌的洛水之上。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去,把房玄龄和杜如晦,给本公子请来。”

“就说,我有一个水淹洛阳的计策,想与他们商议。”

……

夏军夜袭惨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联军大营。

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抢功的几路反王,顿时都偃旗息鼓,变得老实起来。

李靖这个名字,第一次,让这些无法无天的枭雄们,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联军的帅帐之内,气氛压抑而尴尬。

窦建德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昨夜的惨败,让他颜面尽失,此刻谁敢提一个“南门”,他便要跟谁急眼。

薛举、朱粲等人,则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中却在暗自偷笑。

让你们夏军爱出风头,这下好了,碰了一鼻子灰吧!

联盟内部,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因为这一场小小的失利,再次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之中,李世民带着房玄龄和杜如晦,施施然地走进了大帐。

“诸位王兄,一大早便聚在此处,可是为了昨夜之事烦心?”

李世民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窦建德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还是薛举打了个圆场。

“世民贤侄来了,快请坐。”

“我等正是在商议,这洛阳城固若金汤,李靖又用兵如神,该如何是好啊。”

李世民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沙盘主位。

“诸位,强攻洛阳,乃是下下之策。”

他开门见山,直指问题核心。

“李靖此人,深谙兵法,最擅防守反击。”

“我们若是继续用人命去填,正中他的下怀。”

“到时候,不等我们攻破洛阳,我们这八十万大军,就要先被他耗死在这里了。”

这番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谁的兵,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让他们去跟隋军硬拼,谁都不乐意。

窦建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瓮声瓮气地开口。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指向了沙盘上,那条围绕着洛阳城北,奔流不息的蓝色线条。

“洛水。”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身后的房玄龄,上前一步,手中羽扇轻摇,解释道。

“洛阳城,地势北高南低。”

“而洛水,正从洛阳城北流过。”

“如今正值春汛,洛水水量充沛。”

“若是我们,在洛水上游,构筑堤坝,截断水流……”

房玄龄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人精,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人的眼中,都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水淹洛阳!

好毒的计策!

一旦功成,那奔涌的洪水,便会成为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洪水会冲垮城墙,淹没良田,在城中制造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到那时,洛阳城,便是不攻自破!

“妙啊!妙啊!”

朱粲第一个抚掌大笑起来。

“此计甚妙!兵不血刃,便可拿下洛阳!不愧是李二公子,高!实在是高!”

窦建德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

“此计,可行!”

然而,一直沉默的西秦霸王薛举,却皱了皱眉,提出了疑问。

“构筑堤坝,非一日之功。”

“而且,洛水水流湍急,工程浩大,只怕不易。”

“更何况,李靖又不是瞎子,他岂会坐视我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筑坝引水?”

这个问题,很关键。

李世民却像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开口。

“薛王叔所虑极是。”

“所以,此事,需双管齐下。”

他看向窦建德。

“还需劳烦夏王,明日起,继续佯攻洛阳东、南、西三门,声势越大越好,务必要将李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他又看向其余众人。

“而筑坝之事,则由我唐军,联合薛王叔、朱、杜、萧等各路兵马,共同完成。”

“我已命人勘察过,在上游三十里处的‘龙门峡’,地势险要,两岸山壁陡峭,乃是筑坝的最佳地点。”

“只要我等齐心协力,不出十日,便可大功告成!”

“届时,万事俱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可让这洛阳城,变成一片汪洋!”

李世民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洛阳城破,自己入主中原的景象。

之前那点不快和猜忌,瞬间烟消云散。

“好!就依贤侄之计!”

窦建德一拍桌子,最终拍板。

一场针对洛阳的,更为阴狠毒辣的阴谋,就此敲定。

联军大营之中,人声鼎沸,无数的士兵被调动起来,开始砍伐树木,搬运土石,浩浩荡荡地,开赴上游的龙门峡。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营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负责喂马的伙夫,在听到几个将领的议论后,脸色微变。

他趁着无人注意,将一桶马料放下,转身,快步走入了一顶偏僻的帐篷。

帐篷内,空无一人。

他熟练地掀开地上一块不起眼的毛毡,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漆漆的地洞。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这是监察司,安插在联军大营中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伙夫,代号“田鼠”,是这个联络点的负责人。

他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迅速地写在一张布条上,塞进了一个小小的蜡丸之中。

“十万火急,必须立刻送回城里!”

他将蜡丸,交给了一名同样打扮成伙夫的下属。

“从西边的密道走,那里守卫最松懈。”

“明白!”

那名下属接过蜡丸,揣入怀中,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钻出地洞的那一刻,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几名身穿唐军服饰的士兵,手持横刀,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一人,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两位,这么急,是想去哪儿啊?”

“田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暴露了!

……

“两位,这么急,是想去哪儿啊?”

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帐篷。

代号“田鼠”的伙夫,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缓缓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堵在门口的那几道身影。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身唐军校尉的服饰,手按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暴露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田鼠”的脑海中炸响。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联络点,是他亲手建立,隐秘至极,地道的入口,更是经过了无数次的伪装。

然而,此刻,所有的侥幸都已不复存在。

他身边的下属,那个年轻的监察司密探,显然也意识到了绝境的降临。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头儿,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年轻人爆喝一声,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不退反进,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悍不畏死地朝着门口的唐军校尉扑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他只想用自己的性命,为“田鼠”创造哪怕一丝一毫的逃生机会,只要那枚蜡丸能送出去,他的死,便有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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