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泉州府同安县。
已近深秋的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已现颓势的大明国运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座南方小城的繁华。
城关街,永宁卫指挥使杨名义府邸。
朱红漆的大门,黑亮的锡环,门中两座绘着猛兽的抱鼓石无不显示着府邸主人的身份。
只是,此时门楣上高高悬着的一条条白布,却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与同安县那些热闹的街道不同,城关街居住的大都是县城里有些身份的人,因此这条街平时也就少了些许人气。
“听说,杨指挥投了鞑子被杀了?”
此时两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正挑着扁担从门前经过,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货郎颠了颠身上的扁担一边望向挂着白布的大门一边冲另一个货郎说道。
或许是走得街巷太多,二人有些累了,索性便停下脚步,在附近寻了个避风的墙角,将扁担放在一边,二人蹲下身哈了哈手。另一个身形有些佝偻脸上挂着两撇小胡子的货郎朝挂着白布的大门忘了几眼,转过头对小个子货郎神秘道。
“你说的这事啊,我还真知道内情,我小舅子就在永宁卫当小旗!”小胡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眉毛,仿佛自己也是个卫所军官。
“我听我小舅子说,去年冬天有从辽东逃回来的溃兵说杨指挥兵败投了鞑子,朝廷便下旨夺了杨大人后人世袭指挥使的官职,杨家连丧事都没敢办,杨大人的独子悲痛过度,据说差点也跟着去了,这不到今年才敢办丧事。”小胡子说着叹了口气。
“听我小舅子说,这杨大人平时为官还不错,从不苛责下属,没想到却投了鞑子!”
小胡子说完又是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感叹这位杨大人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带着五六个壮汉面色不善的朝杨府的方向走来,两个货郎见气氛不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连忙抬起扁担,小跑着离开此处。
……
杨府灵堂,大大的一个奠字正挂在正堂的中央。
永宁卫指挥使杨明义的独子杨应乾此时正独跪在灵堂守孝,堂中除了两个小厮,再无他人。
杨应乾往面前的火盆里又扔进一叠纸钱,纸钱坠入盆中飞起一串纸灰,又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一年前。
他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本来趁暑假去海边旅行,没想到在玩摩托艇的时候不慎坠海,摩托艇倾覆之后砸到了他的头顶,一阵剧痛过后他便陷入了昏迷。
醒来之后他便回到了这个时代,多次确认之后,杨应乾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不过有些倒霉的是,自己刚有些庆幸好在穿越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官二代身上,至少可以衣食无忧的时候,就被老管家告知,当官的爹投了鞑子被乱兵杀了,自己也因此丢了本来能世袭的官职。
“我们是来找杨家人说清楚的,叫杨家小子出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打断了杨应乾的沉思……
紧接着,老管家杨福一脸慌张的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少爷,沈府的沈鹤大公子找上门来了!”
这几个月杨应乾已经慢慢地适应了在明朝的生活,也了解自己这个前世的事情,杨应乾出生后父亲杨名义就给他和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的千金定了娃娃亲。
杨沈两家本来从太爷那一辈就交好,虽然现在的大明文贵武贱,但是沈家一向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自从杨家出了这件事后沈家那边对婚事态度就有些暧昧了。
听见是沈家人上门,杨应乾心里大概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了,当下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带着老管家杨福和堂上的两个小厮迎了出去。
杨应乾赶到门口的时候,杨府的两个小厮已经和五六个欲闯进门来的人推搡在了一块,为首的一个正是沈府的大公子沈鹤。
沈鹤见到杨应乾出来,冲着几个壮汉挥了挥手,门口的几人立即停止了推搡,沈鹤掸了掸衣带,一脸不屑的看向杨应乾。
“我还当你不敢出来了。”
杨应乾并未接话,而是冲沈鹤拱了拱手。
“今日是为家父治丧之日,不知沈世兄来此,可是为拜祭家父?”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沈鹤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笑话,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沈鹤身边的几个家丁也跟着一阵大笑。
“杨应乾,我爹堂堂南京礼部主事,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秀才官身,怎么会来祭拜一个叛国投敌的败类。”
虽然杨应乾是穿越而来,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既然已经继承了这具躯体,为人子的义务还是应该尽的,不管杨明义做了什么,始终是他的父亲。
虽然沈鹤如此的大言不惭,但今日杨应乾并不想多生事端。
“沈兄带着这么多人来到我府上,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的?”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沈鹤又是一声冷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红色的纸帖。
“这次来,主要是家父有话要我带给你,我们沈家不敢高攀你们杨家,你和家妹的婚事就算了吧,婚书还给你们!”沈鹤说着便将婚书甩在杨应乾身上,杨应乾没有去接,红色的婚书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飘落。
站在杨应乾身边的杨福赶紧俯下身将婚书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拭去上面的灰尘紧着着愤怒的看向沈鹤。
“沈公子,我家老爷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你们就来退婚,简直欺人太甚了!”
沈鹤见一个下人竟然敢对自己出言不逊,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