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久没来过这家餐厅了,他有些吃惊地发现,餐厅大门重装了复古红色玻璃。
方形玻璃像诡谲的拼图,给整个餐厅营造出明暗交错的环境。
宋勉之一行三人已经到了,他们坐在餐厅里风景最好的一张桌子前,临窗即是江景,把整个城市踩在脚下。
宋时泽被冰激淋蹭花了脸,梁秋有些嗔怪地用指腹帮他擦拭,宋勉之含笑地看着这一幕且不忘拿起手机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服务员殷勤地赶过来接过宋时冕的西服外套,宋时冕挥手止停,示意其不必上前。
那一家三口沐浴在红光里,俨然一幅温馨的画面。
宋时冕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情形,自已小的时候也有过同样温情的桥段吗?
应当是没有的。
他们家里甚至没有拍过一张全家福,宋勉之也从来不会在手机里存下任何一张他和母亲的照片。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在国外留学的第二年春,社会实践照片传回国内,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他破天荒地和父母发起视频通讯。
当时宋勉之怎么说的来着?
宋勉之带着极温润的笑,说:我们时冕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爸爸都有点儿认不出来了。
因为这一句话,成湘阁把宋时冕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隔着手机屏幕说要考考他,宋勉之一张都认不出。
那个时候宋时冕其实并不难过,明明是个很小的插曲,此时此刻自已却记起来了,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已当时是怎么打断母亲的。
他当时说,好了,妈,别讲照片的事儿了。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年你认为不过如此的事情在很多年后忽然想起来,明明当初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在目睹了更幸福的画面之后忽然就想起来那桩陈年旧事,细枝末节都记得无比清楚。
原来自已当时是在意的。
有一种介怀是后知后觉的。
宋勉之打断了他无端发散的思绪,他站起身,隔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招呼他:“时冕,等你好久了,快过来。”
他们在那一半光亮处,而自已隐在暗处。
宋时冕惊讶的发现,宋勉之隐隐有发福的趋势,他的额纹明显,眼角纹也渐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
梁秋也站起来迎他,只有坐在正中的宋时泽,小皇帝一样坐在中央瞧他这个外来人。
宋时冕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另一侧坐下,和宋勉之之间隔着一个空位。
宋勉之发话:“时冕,先跟你秋姨打个招呼。”
宋时冕把目光投向梁秋,这是一个长相不算很出色的中年女人,但胜在气质娴雅。
他和母亲成湘阁完全是不一样的类型,同样也跟丈母娘黎清给人的感觉南辕北辙。
成湘阁早年是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现在虽然淡出企业,到处游山玩水,但是早些年的历练仍然给她雕刻出一副鲜明的形象。
她打扮前卫,处事有方,观点独到,眼光狠辣。她是强大的,有特色的。
只是她同样有执迷不悟的地方,她不懂自已的丈夫为何移情到别人身上。她矛盾的地方在于,她参得透人生的大部分道理,却在感情上不肯揭下蒙眼罩。
她在别的事情上拿得起放得下,偏偏在男女之情上不愿撒手。
她宁愿逼迫、耍手段甚至无所不用其极的给宋勉之下套子,也要把他困在和自已的婚姻围城里,直到最后把他逼得净身出户,脱手让权。
逼走宋勉之之后她自已也伤了,大概是因为伤了自尊,宋勉之狠狠折了她的骄傲。于是她逐渐放权,开始把自已的生活重心偏移,开始找寻生活的另一面可能性。
宋时冕觉得,成湘阁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