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车……怎么办？”
负责人的眼睛都失去了聚焦,这倒不是他太过胆小或者没有心理承受能力。
这两年来，人人都生活在随时可能被生存的压力压垮的重压之下。
z国有官府的积极救援,再缺也没有到饿死一个城市的人的地步。
但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这么幸运的。
隔壁的霓虹和棒子原本的自杀率就不低,现在的自杀率更是飙升到可怕的数字。
z国政府□□，再难也要播放一些能看见希望可以瞧见未来的好消息。
——比如说新型可食用仙人掌已经被开始进入大规模种植阶段，大家很快就能摆脱蔬菜荒。
——比如说第1001个太阳能发电站又进入了运行阶段，电力能源危机得到了缓解。
绝望-希望-绝望-希望……在这个流程中被反复蹂躏的z国人已经成了一个完美的矛盾体。
想死-算了我再等等-摆烂吧,世界毁灭吧-再抢救再抢救一下……
上了年纪但从去年开始头发才大片变白的负责人显然又是进入了这个阶段。
“车怎么会不够？”俞悦桐熟练得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柜子里翻出名单,这些车牌号都是报名一切搬迁的车。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车了！二十五万辆车,那就找五万名辆志愿者车主。五人一组，四人分担志愿者车主的行李,志愿者车主则是负责运送水和药品。”
负责人一听，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眼睛的高光又咻地回来,但很快又陷入了低沉：“这些可都是珍贵的物资，万一他们监守自盗怎么办？”
言安南提醒他：“他的行李可都在其他车主那里放着呢！”
负责人一拍脑袋：“对哦！瞧我这记性！哎呀哎呀,年纪大了,老了,老了啊！”
这二十五万辆车里，还包括了官方的货运大卡车,事实上以五人一组根本用不到五万名志愿者，大概三万多名就足够了。
“三万多？！就？！”三万多人的报名审核工作量大得让人头秃,但再想想接下来要将物资搬到这三万多辆车上去,那个手忙脚乱的程度，简直就要让人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再也不醒来了好吧！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将物资分给每个人这种事情,和什么也不干眼睁睁看着事故发生的概率差不多。
把水和药品分下去，每人一份，这和白送的没区别，按照现在物资的紧缺程度，大家只会想各种办法将它占为己有。
这还不是感觉到不舒服就赶紧喝水吃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药和水都已经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虽然头有点疼，脑子有点木，但是我忍一忍，忍一忍把这药省下来，用在给危急的时刻，这就是以后的报名手段啊！
至于现在会不会出事，会不会给其他人带来生命危险，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物资公有”的概念必须树立起来。
这些物资是公家的，除非你们难受了，生病了，才可以使用，偷拿装病就是犯罪！
几人一组既可以起到督促的作用，更重要的是——既然难受才能用，但我难受了还忍着，那就是傻缺行为啊！不用就是亏！将危险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要不说这社会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社会呢！这脑子可比灵活多了！”
言安南虽然不喜欢这种互相吹捧的场合，但作为队长，有时候还必须要忍着。
俞悦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躲清闲去了。
*
唐欣雅今天很是幸运，不仅找到了一大丛空心菜，而且还翻到了两个大南瓜。
她小心翼翼地将背篓里的野菜全部倒出来，将南瓜放在最下面，然后将空心菜装进去，最后再把割来的“野菜”将下面的东西遮严实，最后再用旧衣服盖在最上面，这是为了减少水分蒸发。
南瓜藤被晒得枯萎，只有在两个粗壮树干之间的一部分还保留了一部分卷起的绿色叶片。
用树枝拨开枯叶一看，果然有收获——一大一小两个老南瓜！小的那个有点烂了，破掉的地方招来了很多蚂蚁，但是不要紧，蚂蚁是无毒的种类，一起带回去还能补充蛋白质。
空心菜也是在这个地方发现的。虽然长得很老，用手拽都拽不断，但好歹是味道不错的蔬菜，比苦涩的野草好得多！
植物的生命力远超想象地顽强，靠着树干的遮阴，多多少少地存活了一些。
唐欣雅的目标是无毒可以食用的野草，能发现南瓜和空心菜是意外之喜。这两种都是耐高温的蔬菜，虽然是耐高温，但六十度以上就不适合任何蔬菜的成长了。
唐欣雅已经不知道自己上次吃到香甜的南瓜已经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香香糯糯的南瓜甜得像蜜糖。
但是【糖】是什么，沦落成孤儿的唐欣雅也快在漫长的时光中渐渐淡忘了。
检查好没有失误的地方，唐欣雅才把背篓重新背回小小的背上。
南瓜的重量让她细弱的肩膀向后仰去，但靠着毅力，瘦小的女孩到底是没有摔倒。
咬牙走了几步后，适应能力很强的小姑娘就逐渐熟悉了后背的重量，一步，两步……她走得越来越稳当，甚至开始小跑。
用来当探路杖的棍子不断地往枯叶堆里捅，偶尔能打到一些嫩绿的野草，但更多的是希望落空。
“糟了，天已经这么黑了，我得赶紧回去！”
文城的电力紧张得不行，路灯什么的自然是没有了，家家户户从窗户透出来的亮光也少得可怜。
唐欣雅目前被福利院照顾着，有个遮风挡雨吃饭的地方，但再多就没有了。她买不起手电筒，家也早就被大雪压垮，不赶在天彻底黑掉前回去，会很危险。
最近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了。
新闻没有报道，但是福利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却瞒不过福利院里的孩子。
绝大部分孩子都是像唐欣雅这样出来找吃的，回去或是出门的路上失踪的。
整个福利院都人心惶惶的，那些大人没告诉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早早地听懂了那些“吃掉了”“器官”这种字词更深层次的意思。
害怕，很害怕。
但比起害怕被抓走吃掉，肚子时刻翻滚着的饥饿却更难受。
小孩子的生病比起大人来说更脆弱，但小孩却是首要营救对象。
即便是大人，出了事的第一反应也是将生的希望留给小孩。
托这一点的福，福利院里有很多的孩子。
但死去的大人显然是没想过失去父母长辈的孩子，今后该如何活下去。
或许想到了，但想到了也无济于事。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拼命地将一线希望留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才能办得到事情。
“妈妈，我好怕呀……”唐欣雅一边抓着背篓的带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福利院的方向挪。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原本细嫩的小手就被方复磨破的水泡弄得疼极了。
但她不能哭，也没办法哭。
哭是没用的，眼泪会带走水分和盐分，大声的哭泣和抽噎也需要体力。
她没有体力。
十岁的孩子吃得少，官方给她们的粮食虽然还是定额定量，但照理说是吃能吃个七分饱的，每个月还有豆浆和鸡蛋。
上面对物资尤其是食物的贪腐抓得很严，抓到就木仓毙，重压之下很少有人会铤而走险。
但福利院里的孩子之间却也有派系。
大孩子抢小孩子，小孩子抱团抢没有团体的“问题儿童”。
抢去的食物自己吃，或者用来换取其他的物资。
唐欣雅今年刚满十周岁，她是福利院里的“扫把星”。雪灾的时候一家人全死光了，就剩她活下来。
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都因为差不多的原因，所以她和当初的那些孩子一起抱团取暖相处得算是融洽。
但没过多久，唐欣雅就因为学习成绩好，且长得好看，被人收养了。
养母因为失去了女儿变得疯癫，领养她的要求只有一个，扮演好“乖女儿”。虽然是给其他女孩当替身，但失去了父母的唐欣雅和同样失去了女儿的父母相互依偎着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唐欣雅再一次回到了福利院。
她的养父母也死了。
她被送回福利院的那个晚上，福利院的位置正好有一场小地震。
福利院的半间安置房被震塌，死伤的孩子和员工多得统计不过来。
一次是偶尔，两次是运气不好，三次……就有人将怨气发泄到唐欣雅的身上。
无视、指责、抱怨……大人没有下场使用拳头，但他们的态度影响了小孩子们。
被拳打脚踢，被抢走食物，被指点孤立……
上一秒还在说说笑笑的小朋友们一扭头看到她来了，就立刻拉下脸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等她一转身，他们就凑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偶尔会有偷笑的动静传过来。
细碎的笑声听得唐欣雅耳朵都在发红，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很想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但是她不敢。
艰难的日子里，她好像在于全世界为敌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被当着大人的面拳打脚踢，福利院的员工会象征性地“说”两句，但也没有具体的行动。不会拉开打她的人，更不会责骂对方。
但只要她还手，就会被要求写检讨认错道歉。
只是一次过后，那些欺负她的大孩子们就胆大妄为起来。
不高兴的时候靠打她来发泄怒火，抢她的食物，以听她的哭声为“课间娱乐”。
唐欣雅想过死，十岁的小姑娘看不到未来的路，也没有勇气在这个世道走完接下来几十年的灰暗人生。
但她舍不得。
爸爸妈妈死了，养父养母也死了，她是那么多人用生命托举才造就的奇迹。
十岁的小孩很脆弱，但十岁的孩子却也坚韧地吓人。
活下去，不管有多难，活下去就好了。
“呜……”虽然这么想着，但因为背篓里的收获过于沉重，唐欣雅一路摔了好几跤，滚烫的地面还未消去温度，膝盖、小臂，都摔得烫出了水泡。
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不知道是在抱怨生活，还是在发泄着身体的疼痛，唐欣雅强忍的泪水最终还是无法克制地滚落了下来。
咸咸的泪水滑过了干裂的脸颊，龟裂的纹路让盐巴有机可乘，一片刺痛让唐欣雅痛苦地眯起了眼睛，刹那间更多的泪水被刺激得滚滚落下。
“……”唐欣雅想要崩溃，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就干脆让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来将她抓走好了！
不是我放弃了生命，是这个世界从未友善地对我好过！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在这里？你家的大人呢？”粗糙沙哑的声音从黑漆漆的马路另一边传来，唐欣雅整个灵魂好像都被吓飞了。
“别、别过来……”颤抖的声带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那样消极又自暴自弃地想过，但是、但是……
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
好痛苦啊，好难受啊，好疼啊呜呜呜……
想要撒娇，却无法撒娇，想要吃饱，却一直被饥饿折磨，想要把脏兮兮的手洗干净，但洗干净之后呢？马上又会脏了。
脆弱又坚韧的唐欣雅像一条绷紧的橡皮筋，风吹日晒地出现了裂纹，到处都是恐怖的裂痕，随时能崩断风化成粉末，但又一直顽强地挺立在那里。
“你别怕，我也算是警察叔叔，小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为了节约用电，马路上的路灯已经成了摆设，唐欣雅因为摄入的营养不够，有夜盲症的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原本还有一丝的月光能让她分辨方向，但在大脑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供血不足的眼睛也成了摆设。
好可怕。
漆黑的世界变成了她一个人的黑暗地狱，前面是黑乎乎的绝望，后面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左右也是没有一丝希望的绝路。
“我会很乖的，不管是眼角膜、血还是心肝脾肾肺，都不会挣扎，全部给你。拜托你，让我死得痛快一点，好不好？”害怕过了阈值，唐欣雅反而平静了下来，并且试图和人贩子开始调价还价。
“我怕疼，好疼呀……”
“卧槽！俞队！我遇到一个好惨好可怜的小女孩，她抖个不停，我根本不敢靠近她啊！你快让薇薇或者思思来一趟吧！”
邓云飞不敢使唤俞悦桐，但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还是向俞悦桐求助。
俞悦桐的话也很干脆：“把地址发我。”
受伤的小女孩……害怕得一直颤抖。
俞悦桐喊来殷钰薇让她去帮忙，但在殷钰薇出门前，一月先坐着康康跑过去了。
邓云飞的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使，但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上过大学的成年人，注意到唐欣雅不正常的抽搐和颤抖，他很小心地一步也不敢靠近，但同时也不敢离开。
文城的幼童失踪案被害者人数已经高达上百人，让一个身高不到一米，脖子看着比他的小臂还要细的小孩子一个人站在马路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不过去，我真的一步都不过去，你别怕，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等一下让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带你回家，好不好？”
唐欣雅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细弱的两只胳膊死死地将自己圈住，蹲在地上颤抖个不停。
唐欣雅夜盲，但邓云飞不夜盲啊！他不仅不夜盲，而且因为精神力的关系，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小姑娘身上的伤。
烟头的烫伤、尖锐玻璃撕开皮肤的划伤、发红发紫甚至是发黄的淤青……
这么热的天，她穿的甚至是短袖——短袖虽然凉快，但不防晒，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这样的紫外线一烘烤，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晒破一张皮！
一条裸露在外的胳膊就这么伤痕累累，那她衣服下面看不到的伤口又有多少？
邓云飞想都不敢想！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嘻嘻哈哈的，但再没心没肺的人遇到了小孩，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当当当当~”
“请问这位小朋友，你看到我的徽章了吗？”
伴随着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一月顺着惯性从康康的脑袋上飞了出来，但本应该是狼狈的滑稽场面，却被她一个半空七百二十度旋风转体挽救了回来。
穿着满是蕾丝蝴蝶结女仆装的一月又是炫光又是小星星特效地闪亮登场！
“……”
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懵了，被刻意表演了这一幕的唐欣雅好半天也没回过神。
一月优雅地提起裙摆做了个屈膝的动作：“你好，被魔法选中的孩子，我叫一月，是为了寻找掉落的徽章而来到这里的。”
每个小女孩心中都有一个魔法少女梦。
唐欣雅也不例外，她看着一月小小的身体，绚烂的打光，一下就被代入了一月的节奏，忘记了现实的各种痛苦。
“你、你好，一月小姐，我、我叫唐欣雅，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唐欣雅把邓云飞都给忘记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晕，害羞又期待地看着一月。
一月拿出魔法棒，这是俞悦桐小时候的玩具了，因为“时代久远”灯泡已经坏了，但是一月用异能让它重新亮了起来，布灵布灵的五颜六色光芒立刻将唐欣雅带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