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
是可以吃的豆子吗?
胤小祕目光炯炯,提起吃食瞬间来了精神。接连问出的问题叫二筒十分无语。
好在小团子已经从他皇兄那里出来了,又是深夜,咸福宫寝殿里只有他自个。二筒便将牛痘从源头到好处,掰开揉碎了讲解起来。
种痘之说,源于天花。
天花嘛,他阿玛就出过,小团子还是晓得的。
从前,佟额娘反复跟他说过许多次天花的危害,在梦中,他又听阿玛与乌库妈妈(孝庄)和苏麻喇姑提起过出花时候的旧事。
见胤祕终于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二筒总算有了点成就感。
一人一统很少有这种正经的向学状态,连二筒都觉得新奇又好玩,于是话匣子打开,跟小团子多说了几句。
原来,所谓的种痘,是为了预防天花病毒的最有效手段。
目前大清国流行的种痘手段是人痘,比较可信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前明的隆庆年间。
再往前便是康熙五十二年,朱纯嘏撰了本《痘诊定论》,统共四卷,里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讲宋真宗的丞相王旦之子患了天花,上峨眉山请世外高人种痘,不出一月就好全啦。
这事是真是假不好说,小团子听故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小家伙挺会主动思考,听完了很快就能提问:“既然可以种痘,为什么现在四哥跟额娘他们没有让我种呀?”
二筒骄傲道:【你们现在种的人痘,成功率低,太容易出人命了。所以不到紧要时刻,大家都不愿种呢。】
小家伙抓住重点:“按你这么说,种牛痘是不是既没有危险,又可以预防天花啦?”
二筒点点头,难得见到乖巧听话的雪团子,忍不住起了好为人师的兴致,又多说了两句。
【牛痘跟天花基本类似,但是毒性却很弱。就像你们的布库,丢给你一个已经饿了好多天的豆芽菜小玄烨,叫你打败他,你还会害怕吗?】
小团子兴奋的蹬蹬小腿,跃跃欲试:“不怕,我要打败阿玛啦!”
二筒无语了半晌,对朱轼几位老大人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想法太活跃的崽子,不好带啊。
二筒老师的热情已经熄火,敷衍总结道。
【总之,接种了牛痘,人就打败它产生了抗体,天花是不会找上门的。】
胤小祕似懂非懂,看样子还想提问,被二筒无情制止了,嚷嚷着叫他早点睡觉,才这么屁大点的团子,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小心长不高成个矮冬瓜。
这话很有杀伤力,胤小祕吓得连忙躺在床上,还要无辜强调:“我能长高高。”
好好好。
只要你睡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二筒仰头望天,不懂自己堂堂古法秘制美食系统,怎么会底线一退再退,沦为带小孩的。
*
年节头一日,行程排的满满当当。
毕竟是改元第一日,饶是雍正不喜欢繁琐的仪式,也不得不在中和殿宴请宗族亲室,借着这个机会,顺便大封了兄弟们的爵位。
其中,大阿哥允禔由郡王封直亲王,府中圈禁这么些年,大阿哥统共生了十二个儿子十一个闺女,这会儿后院的格格肚子里还揣着两个,说什么也不愿领差事,胤禛只好暂且作罢;
废太子允礽被封理亲王,因身子太差,也暂未领实权;
八阿哥允禩与十三贝勒允祥最为受看重,一个封了廉亲王,总理工部;另一个封了怡亲王,总理户部。
在胤禛原本的筹谋中,九弟如果不能当即为他所用,便需要先支出去两年。等到京师情形稳定下来,再想办法拉拢过来,如若实在不行……
没成想,幺弟给他一棍子计划全打散了。
休息了一夜,想了一夜,雍正决定剑走偏锋,不叫九弟去西宁驻扎,反而跟着允祥同去户部,也有试探九阿哥的意思。
允禟闻言眸色深深,一时间脑海中划过各种猜测。
最后,他只想起幺弟登门那日给他人参籽时,叫他‘放下偏见,尝试跨出一步’。鬼使神差的,允禟接受了这种建议,跪地郑重向雍正叩首,领旨谢恩。
胤禛一怔,连忙叫起:“今日是家宴,你们与朕都是最亲的兄弟,九弟不必如此拘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朕在兄弟里头不是最有才德的那一个,唯有办事认真,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县府,能为如今的大清国做出一点实事。”
“朕是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同心,保我大清万世永昌。”
雍正这话即便有试探众位兄弟的意味,说到最后,也带上了真情实感。
胤小祕话意思都没听懂,头一个给他四哥捧场。
嘴里的肉丸子还没咽下去,“啪叽啪叽”奋力鼓掌道:“对。老朱说啦,‘千人同心则有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咱们二十多号兄弟加起来,必须有点屁用!”
众阿哥:“……”
雍正黑了脸:“……放肆。”
怎么这孩子一到正式场合总离不开屎尿屁呢!
在座的都是人精,听得出来新皇语气里并没有真的怒意,反而带了些无奈和包容,便都笑着打个哈哈给圆过去了。
这态度倒是叫九阿哥稍微放下了戒心。
一顿饭就在小团子的插科打诨中,意外和谐又诡异的进行完毕。大宴真正动筷的人很少,也就胤祕年年勉强能吃饱。
饶是如此,出来以后,小团子还要跟他皇兄抱怨:“四哥,以后过年能不能不吃除夕宴跟今日的宗亲大宴,我都没吃好。就说今日这转宴,有些我觉得好吃的,才吃了一口,司膳太监就给盛走啦。①”
雍正瞥他一眼:“就你吃得最多,还没吃饱?”
小团子委屈巴巴,仰头抱着他皇兄大腿卖萌:“我想吃冬瓜鸡了。”
雍正眼角一抖:“想要的还不少。你运气好,这大冷的天,也就热河行宫的温泉水养着些冬瓜,年关上刚进贡上来。苏培盛,催养心殿膳房给做了,待会朕带着小阿哥回去用。”
苏培盛笑吟吟应了,递个眼色,身边的小徒弟便要跑远去办差。
小团子连忙拦下,搓着手手,不好意思道:“四哥待我这样好,我也不能总白吃呀!”
胤禛扬了扬眉,并不言语,示意这小家伙继续说完。
“就是……我,我想亲手做了冬瓜鸡,报答四哥的养育之恩!”小团子说的掷地有声。
雍正:?
朕差点就信了这小骗子的鬼话。
雍正的政治敏锐此时全都用在了猜一个小崽崽的心思上。
半晌,他问:“先前你也亲手制作过几次吃食,是否……与‘仙家’有关?”
说完,胤禛又怕幺弟不能出口,或是一出口透露的太多,连忙补充:“若是不能说,千万不要勉强。”
小团子疑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他叫我做的呀。”
雍正蹙眉:“必须要你亲自动手做?奴才们不行,朕也不能替你来弄?”
膳房里那些个刀具,即便有人看着,胤禛也一万个不放心。
胤小祕点点头。
胤禛又道:“不能不做吗?”
“当然不行,做的好了他给我牛痘的种法呢!”
雍正被幺弟突如其来的新词语闹得一懵,心中打了个激灵,按捺不住问:“什么牛痘?”
胤小祕巴不得当一回他四哥的小老师呢。
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又把二筒传授给他的知识叭叭叭,全讲给他四哥听了一遍。
雍正听完,可耻的心动了。
若真能叫天花灭迹,幺弟便是大功一件!
小团子安抚似得拍拍他四哥的手背:“放心吧,杜庖长现在还在四哥的养心殿膳房待着,他可会教我啦,肯定能做出好吃的冬瓜鸡。”
雍正总算改了口:“待会朕同你一道去瞧瞧。”
原本,结束了宗亲大宴,胤禛就得去内廷陪着还未行册封礼的乌拉那拉氏等一干从前府邸的人去漱芳斋听戏。现在好了,娘娘们团在一窝大眼瞪小眼,人家兄弟俩去相亲相爱了。
养心殿膳房内。
杜庖长并不知道小阿哥这么瞧得起他,还在自得其乐的用着茶点,偷得浮生半日闲。
胤小祕跟他也算是半个老熟人,进门毫不见外道:“杜庖长,我好饿呀,你吃什么分我一点。”
杜庖长一回头差点没噎死。
这回不仅来了个小阿哥,身后还跟着个新皇呢。
他这膳房何时变得这样红火了?
胤小祕见杜庖长对着皇兄跪下,便乖乖在一旁等着,等君臣见礼结束,连忙抢着道:“庖长今日教我做个冬瓜鸡好不好?”
杜庖长忍不住擦着一头冷汗,弓着身请示雍正。
胤禛淡然瞧了幺弟一眼:“今日便按小阿哥的吩咐办事,朕在一旁瞧瞧,你们不必在意。”
杜庖长:“……是。”
话是这么说,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新皇的脾气还没人捏得准,倒是从前“冰块脸”四阿哥的名声在宫中传的响。杜庖长便是做了十多年的老人,才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栽了跟头。
于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冬瓜鸡,愣是叫身经百战的杜庖长教的无比庄严肃穆。
冬瓜鸡这道菜起源于宫廷御菜“西瓜盅”。
西瓜盅是取西瓜去瓤,浇入鸡汤,再将鸡肉、开洋、肫肝、干贝、冬菇等物切丁入内蒸制而成。
此后,西瓜盅传入广东,衍变成了“冬瓜盅”,成为降火去湿的绝佳美食。而“冬瓜鸡”便是在冬瓜盅之上衍生而出的变种之一。
杜庖长整了整衣冠,叫手下拜唐阿与承应人帮着开了干肉库,取了十好几只冬瓜出来。
雍正眼角一抽,隐隐感觉小幺做菜有些不妙。
但是话已出口,再加他对着牛痘之法十分感兴趣,便耐着性子远远围看。
胤小祕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已经知道要主动挽起袖子,还问旁边的小太监要了个帷裳系在身前。
万事备好,只等杜庖长开始教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