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骨之痛,难忍之欲。
他就是靠这个抵抗斩情剑剑意的。
融骨之痛令他能够在剑意之下保持清醒,难忍之欲令他能够不被剑意中的无情道意影响,始终沉浮在人世间的各色情、欲之中。
这本功法不知道李郁白是哪里得来的,但却成了现在他能抵抗那些既定在身上的命运的利器。
江无道说因为他是他母亲唯一的血脉,他猜测这是为什么他能救母亲的原因。
修无情道令修为提升最快,再加上这一身血脉,或许那个救母亲的方法需要的就是这些。
等他还了生恩,便彻底自由了吧。
裴行知想着,又想到了楚鱼,低着头笑了起来,眉眼间染上些许温柔,带着些纯澈的欲色。
三天的时间,好似眨眼之间便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三天,江无道每天都会过来,父子两个却再没开口说过话。
一个冷漠无情,一个冷冷清清,自然是没什么情谊可言。
裴行知脸上的魔纹越发厉害,手中那把斩情剑的嗡鸣越发凄厉,甚至开始发抖,显然,连续三日的较量,这把剑隐隐已经呈现弱势。
这一日傍晚,江无道又来了。
他看到裴行知的神魂竟是能经受得住斩情剑的剑意,幽邃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转而神色越发幽沉了。
江无道盯着裴行知看了会儿,冷冷道:“年纪不大,脾气倒硬。”
裴行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了眼,体内运转《九转》功法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或许是因为斩情剑剑意的刺激,也或许是因为碎魂咒器不再压抑体内魔气,封魔印也已经消散,所以,短短三天时间,《九转》功法已经迅速从第三层提升到第六层。
江无道见裴行知对他无话可说,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多停留,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离开关着裴行知的这间房间后,江无道去见了知欢。
凑巧,他到的时候,知欢竟然醒了。
她睁开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床顶上的花纹,听到身旁有人走进来声音也没回头,只闭上了眼睛,显然,她不想与江无道说话,也不想见他。
可江无道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
知欢本以为江无道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知欢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睁眼时,那双燕子眸里尽是强撑出来的厉色,她问道:“那个孩子,你带他过来了是吗?”
她了解江无道,说过的话必定会去做。
江无道点头,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把斩情给他了。”
知欢一听,呼吸一滞,眼泪瞬间下来,她气得浑身发抖,想骂江无道却都说不出话来了,只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是厌恶与恨意。
江无道看着她,却不受她的情绪影响,替她掖了掖被子。
知欢无能为力,想想裴行知,便又哭了起来。
好半响,她哽咽着声音喃喃说道:“他此生有我们这样的父母属实不幸。”
江无道垂头:“皇辰书碎片我已经拿到了,到时我会用皇辰书力量破除阴阳羲契誓,还你自由,他也会救你。”
知欢闭上眼,恨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虚弱不堪。
江无道继续说自己的话:“这本就是我和他欠你的,你不必自责。”
知欢听了,霎时睁开眼,却情绪太过激动,再次陷入昏厥。
江无道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侧看着她。
而不远处的另一处殿宇里,裴行知握紧了手中的斩情剑,一直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眼中的金色在快速退去,重新变回清亮的黑色,他脸上的魔纹一点点消退,露出了有些不正常潮红的脸。
周身的魔气在一瞬间被他尽收体内,眨眼之间,屋子里干干净净。
裴行知低头,伸手捏了捏手里的斩情剑,修长的指骨一点点攥紧,又一点点松开,斩情剑再也没有和之前一样,牢牢粘着他掌心,这把剑如今老老实实地被他握在手里,任他为所欲为。
他收起剑,抬头就要往外抬腿,走出这封印结界。
结果就在此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四肢传来,裴行知感知到这种似是身体被人拉扯的力量,忽然弯唇一笑,迅速将斩情剑收进芥子囊里,保证手中没有什么利器。
如此,他安心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
云碧宫不引人注意的某间房间。
此时,谢云珩和婴离两个人正襟危坐在一旁。
而楚鱼则站在屋子中央,她还在地上铺了一层地铺,然后,第一百零八次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裴行知的名字——小裴小裴小裴小裴裴行知裴行知裴行知裴三哥裴三哥裴三哥!
在楚鱼面前,还有几座玉质雕像,雕琢的都是传说中的神佛,是白天婴离和谢云珩去云渺圣宫的交易坊市里买到的。
楚鱼虔诚地双膝着地,神态庄严,双手合十,仿若祈祷的姿态。
但等了一会儿,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裴行知没有被召来。
谢云珩急性子,等不住了,他一下站起来,道:“小鱼,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召唤裴弟了,恐怕就算这阴阳羲契誓很厉害,也比不过江前辈,这实在是令人抱憾终身!”
一旁的婴离眉头也皱紧了,想到自己被江无道吓尿一事,立刻就说:“那姓江的实在不简单,要不我们再努力挖地道过去?”
谢云珩就叹气:“婴弟,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我们昨日试过挖地道,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拐到了另外一边,咱俩差点把云渺圣宫养灵兽的园子挖穿了,而且那还是灵兽排泄之地,咱们差点在那里溘然长逝。”
婴离不愿意再回忆昨天的地道之旅,他从芥子囊里又掏出两尊雕像,桃花眼扑闪扑闪,异常严肃:“一定是我们拜的神不够多,这个是我从前花了大价钱求来的,今天也请出来献给小鱼用了,这个一定有用!”
楚鱼本来很冷静,但第一百零八次失败后,她就有点沮丧了。
她想不通,阴阳羲契誓的召唤术怎么忽然就失效了,她只能有些委屈地想,是不是裴行知开始修无情道了,所以和她之间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便淡了许多?
此刻听到婴离这一听就略有些离谱的话,楚鱼都有些信任了。
她转头看向婴离,认真严肃地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了点头互相打气,婴离甚至站了起来,缓缓跪在了楚鱼身边。
然后楚鱼再转头看向那两尊被婴离郑重地请出来的神像。
谢云珩被他们两个之间的那种郑重的气氛感染了,不由自主说道:“那让我们一起拜一拜婴弟好高骛远的神像吧!”
他说着也站起来,缓缓跪在了楚鱼另外一边。
三个人一起郑重地拜了一拜,然后才朝着那尊神像看过去。
楚鱼更是心情紧张,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尊神像手里拿着一只玉瓶,好像生怕人不知道这是尊什么神像,所以,玉瓶上雕琢了几个粗糙的字眼——送子观音。
楚鱼:“……”
她一口气差点被上来。
就知道婴二哥不靠谱!
婴离神色严肃,还在说:“小鱼,你信二哥,这一回一定行!”
谢云珩也跟着点头:“小鱼,婴弟这么赤胆忠肝,那就说明肯定行!不过这神像上好像写了字,那四个字是什么?”
楚鱼面无表情:“送子观音。”
谢云珩:“……”婴离还在旁边阐述这尊送子观音的由来:“这可是我从一处凡尘的寺庙里买来的镇寺之宝,据说那寺庙特别红火,只要去拜过送子观音的人回家都能怀上崽,要知道去那寺庙的妇人可都是身有顽疾的!”
他单蠢的眼神里是满心满意地虔诚的信任。
谢云珩不太了解这些,听婴离这么信誓旦旦的语气,便对楚鱼道:“小鱼,你就再试试看,你要相信婴弟!”
楚鱼继续面无表情,秉持着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再召唤一次,事情再糟糕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大不了就是召唤不来裴行知。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用无比虔诚的心情在心里大喊——“小裴小裴小裴小裴裴行知裴行知裴行知裴行知裴三哥裴三哥裴三哥!”
这一次,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充斥在周身。
楚鱼一下睁开眼,抬头往上看去,杏眼睁大了几分,然后看到了裴行知衣衫不整从眼前坠落。
或许是这一次裴行知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降落的姿势比起前两次要镇定优雅许多。
在楚鱼眼里,他虽然衣衫不整衣襟袒开露出大片雪色肌肤,但他美得好像一个神祗,就这么缓缓降落,丝滑乌发披散再脑后,垂头看过来的眼神都是那么宝相庄严。
而她,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他。
还好谢大哥和婴二哥正和她一起拜他。
裴行知一低头,便看到了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的三个人,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虔诚,眼里甚至都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如果裴行知能看得懂他们三的眼神,或许能读懂那眼神里写着“我的老天爷送子观音真的有用啊!”
空气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动,都僵住了。
最后裴行知没忍住,他的面色还被《九转》功法影响着,很是潮红。
他抬手去牵楚鱼,迟疑着说道:“有什么我们站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