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了的事情没有办法回转,那便认下。谢燃想,自己若是拿谢夔当借口去与许愿解释,恐怕要被她当做推脱罪名的小人。
更何况,她现在连见都不愿见他。
现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将这件事完成了之后,他才能真正地将她保护好。
卫柳安静地立在一旁,谢燃忽然开口道:“将出兵沽南渊的时间提前。”
卫柳愣了一下,“提前?可若是打草惊蛇……尊上,真的不用再修整一段时间吗?”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谢燃高大的身影像一尊雕塑般立着,他冷笑道:“谢夔以为,控制了沽南渊,便能掌握我最后的命脉。”
“但我永不可能做他的傀儡。”
他必须要尽快将沽南渊拿下,解决这个隐患无穷的威胁,才能彻底脱离谢夔的桎梏,反客为主。
等他完成这一切……等他回来,许愿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一想到方才许愿看他时的眼神,谢燃便根本等不下去了。
他沉吟片刻,交代道:“卫柳,这次不如你便留守魔宫,好好照顾许愿。看好她,不容有失。”
卫柳一向对他的安排唯命是从,这次却忽然迟疑了。
她委婉地说:“尊上,沽南渊一战是重中之重,削减战力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况且……许愿姑娘现在想要的,应该不是被人严防死守。”
谢燃叹息一声,满室寂然。
他说:“你说得对……你说的对。”
卫柳沉默,永远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第一次露出这般神色。
“你随我去沽南渊,但是,”谢燃思虑着,“将满月阁设下结界,不,在岛上设下结界。同时派一批人,盯着天罡殿,绝不能让许愿遇到一丝危机。”
卫柳遵命:“我明白了。”
——
小岛上阳光灿烂,映在满月阁楼顶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这样好的初夏光景,许愿却无心观看,她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画符。
卫柳曾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她一点儿不落,全都学进了脑子里。
在灵力恢复之后,许愿更是进展飞速。
卫柳来寻她时,还惊讶于许愿现在已经能画出这么多的上品符箓。
“卫柳姐姐。”许愿停下笔,抬头唤她。
卫柳翻看着她这几日用掉的符纸,说道:“三日后,尊上会出兵沽南渊。”
许愿猜到谢燃大约是要离开魔宫了,她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怪不得今早总是感觉到,岛上有结界的痕迹。”
卫柳很是惊讶,“没想到你如今灵识已经如此敏锐。”
许愿垂着头,问她:“卫柳姐姐,您来找我做什么呢?是谢燃又要让你来看着我么?”
卫柳却摇了摇头。
她说:“我是来上课的。”
卫柳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提起朱笔,道:“许愿,你看好了,这次的符箓,我只画一次。”
许愿认真地看着卫柳落笔,一气呵成。
她也提起笔学着画了一张。就在她结束最后一笔时,许愿恍然发觉,这符箓中的灵力,竟隐隐间与小岛上的结界相连。
——这是一张攻破结界的符箓。
许愿震惊地仰头看向卫柳,而后者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两张符箓一同烧成灰烬。
卫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兔子,你的能力不止于此。”
卫柳只留下这句话便走了,满月阁再次归于沉寂。
或者说,整个小岛都已经没有人烟,以前常驻于附近的魔修们纷纷搬离,连小岛与外界联通的一架石桥也被切断,散落的石块投入黑沉沉的涟江渊中,融成了粉末。
许愿数着日子,到了谢燃出兵的前一日,他仍没有来。
她想,在上次二人冷漠的对话之后,他大概不会来了。
谢燃有他的大事要做,满月阁关着的小小灵宠,恐怕并不值得他如此上心。
当晚,许愿在满月阁后山上乘凉,月明星稀,偶有初夏的蝉鸣。
原先立着石桥的地方是一片汹涌的黑湖,她看见,有人广袖宽袍,自对岸踏水而来。
涟江渊霸道凌冽的浪潮在他脚下凝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漩涡,他踩着漩涡,登上嶙峋的山石,来到她面前。
是谢燃。
他手中持着一支桃花,静静地立在她面前。
许愿不知那支桃花是他何时折的,又是如何被他保留到现在的。
这个时节,桃花早已谢尽了。
谢燃走近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到最后,谢燃不再逼近,他眼眸中流转着许愿看不懂的情绪,无奈地道:“愿愿,我明日便要去沽南渊了。”
许愿知道,他又来找她要那一句祝愿。
可许愿却不想再说。她清楚地记得,在原文中,谢燃完好无损地打下了沽南渊,虽历经波折,但终究还是成功了,他会毫发无伤地归来。
她知道结局,那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夜色有些微微的闷热,许愿穿着轻薄的衫裙,裙摆蹁跹,她默默转过身不再看他。
这一次,谢燃没有勉强她。
而当许愿再次回头时,他已经离去了。只剩一支不合时节的桃枝,默然地躺在悬崖的山石上。
枝上的那几朵桃花本早该落入尘土,只不过被人刻意地用了法术保留下来。
可是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风一吹,那脆弱的枝条便落入悬崖之下,被湍急的黑色浪潮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