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汇报情况——”
“广场已封锁,医护救援人员已进入,开始抢救伤者……”
“酒店已封锁,特别战术小队已包围3410号客房,各单位就位,准备破门……”
“发生交火!重复,发生交火!”
……
“枪手已被击毙!确认,房间里只有一名枪手,已当场击毙!”
“特别战术小队已控制房间,正在搜查,发现大量枪支弹药和疑似□□……”
……
这是拉斯维加斯史上最混乱、最恐怖的一夜。
警笛声响彻在城市上空,直升机盘旋,一整晚,不住地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鸣着笛,在繁华的拉斯维加斯大道上呼啸着驶过。
新闻媒体纷纷赶来,报道现场情况,采访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各个角度的报道如雪花一般,飞向各媒体渠道、电视台、社交平台……
枪手携持着足以武装一个战术小队的重武器,从酒店房间窗户朝下方手无寸铁的人群开枪扫射,造成六十多人死亡、数百人受伤,成为美国史上后果最严重的枪击案,如此丧心病狂的血腥惨剧震惊了全世界。
警方很快查明,被击毙的枪手名叫迈尔斯·特拉威克,是一名退役陆军老兵,曾两次赴中东服役。
枪手的身份一经公开,各路媒体立刻行动了起来,猜测枪手动机,挖掘他的生平事迹……
这一切,暂时与医院病房里的池逸无关。
他和时唯唯的手机都在混乱中遗失了,当赶到现场的医护人员问他是否要通知家人时,他用他们的电话打给了池永安夫妇。
池永安夫妇从新闻里看见隔壁广场发生了枪击案,正在庆幸自己一家没去凑音乐节的热闹,感慨着看来以后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太危险了吓死人呢,转头就接到了池逸的电话。
夫妻俩顾不上思考池逸为什么会在那里的问题,时骞夫妇遇难的消息,足以让两人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确定吗?”汪舒兰颤抖着,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啊……”
两家多年邻居,平日里交情一直不错,如今突然发生这样的惨事,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池家夫妇先帮着通知了时司两家的人,池永安去联系了应急处理的相关人员,确保时骞夫妇的遗体被好好收殓,等两家的人来了,再决定后续怎么处理。
汪舒兰则赶去了医院,去看顾时唯唯。
医院里一片混乱,急救中心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伤员,一部分是中弹受伤,更多的是在奔逃拥挤中被踩踏,还有满身血迹的伤者在源源不断地被运送过来。
汪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路看得心惊胆战,好容易才找到时唯唯所在的病房。一进门,便看见小姑娘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池逸坐在床边,低着头出神。
如果是池越,汪
舒兰肯定得气急败坏地先狠狠训斥他一顿——怎么能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_[((),
她只是埋怨了句“你这孩子!”便问起事情的具体经过来。
池逸简单地将经过叙述了一遍,略过了那些血淋淋的细节。汪舒兰依然听得一惊一乍,嘴里喃喃念着阿弥陀佛,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姑娘身上,心下恻然。
亲属中来得最快的是司绍廷。
他今天刚回加州,看见枪击案的新闻就开始试图联系姐姐姐夫,一直联系不上,紧接着便接到了池永安夫妇的电话。
年轻男人高大挺拔,五官如刀削玉琢般,深邃又英挺,黑色风衣裹挟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周身那股极强的压迫感,让病房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了。
他的眼眶微红,想是先去看过时骞夫妇了。汪舒兰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是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抓着他的袖口,泣不成声。
司绍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压抑着悲痛,道了句,“多谢。”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是池逸冒着危险冲进广场,找到了时唯唯,带着她躲在舞台侧下方,一直等到枪手伏诛,救援人员赶到。
很勇敢,也很聪明,没有带着唯唯恐慌乱跑,而是冷静地推测出了枪手可能的位置角度,找到安全的盲区躲避起来,等待危险解除。
“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汪舒兰擦着眼泪,“我出去买点水。”
司绍廷走到病床前,护士已经给时唯唯清理过身体,换了衣服,昔日活泼的小姑娘安静地闭着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霾。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在伯父伯母身边。”池逸忽然开口,嗓音很轻,“没有逃跑,没有求生的举动。她跟我说,都怪她。”
幸存者的内疚,但比那更糟糕——司绍廷也知道,来拉斯维加斯参加音乐节,是时唯唯的主意。
可是怎么能怪她呢?如果大姐姐夫没有闹矛盾,如果他多关心大姐一些、早点插手劝服两人和好,如果前两天他没有外出,而是留他们一家在加州多玩几天,如果酒店严格安检,如果这个该死的国家不这么枪支泛滥,如果那个更该死一万次的枪手早就死在了他妈的肚子里……
有太多的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这不怪她。”司绍廷顿了顿,抬手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谢谢你,去找唯唯。”
池逸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冲进去时他并没有想太多,等待救援时悬着心,也无暇思考。
可是坐在病房里,安静下来,刚才所看到的听到的,那一幅人间炼狱般的场景,那跟死神的镰刀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里重演。
今夜之前,他可以那么轻飘飘地认为,生命毫无意义。可是,在直面了血淋淋的死亡与痛苦之后,他才发现,那种想法,只不过是幼稚的无病呻吟罢了。
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无所谓。原来,他畏惧死
() 亡,渴望活着,更恐惧在意的人突然被死神带走。
“回头跟心理医生聊聊吧。”
亲历惨剧,即便是目击者,也会留下精神创伤,司绍廷建议了句,忧虑的目光没有离开病床上的时唯唯。
他有种预感,他熟悉的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外甥女,再也不会回来了。
……
时唯唯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黑暗,还有许许多多比黑暗更多的黑影,围着她游荡,有时还跟她游戏。
起先她并不害怕那些黑影,直到其中有一个突然露出狰狞的獠牙,开始吞噬其他的黑影。她想要阻止,可却是徒劳的,黑影们逐渐和那个狰狞的坏黑影融为一体,直到她身边只剩下最后两道黑影。
她很焦急,大喊着让他们快逃,可他们却像是舍不得她,想保护她一样,一直围在她身边,直到他们渐渐消散,也始终没有离开。
她呆呆地看着那两道黑影消散的地方,忽然心脏剧烈地抽痛,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她的身体里抽走了……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梦里什么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她在那片虚无中行走着,不,应该是漂浮着,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虚无中没有方向,她漂浮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中,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