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2020年4月27日】
我回忆了那天在楼梯间撞见他的时间,又做了时间变量,想要测探到他每天和他的同学结伴出现在那个拐角的时间。
但是每次都失败,唯一成功的一次,是隔着两层楼在缝隙间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后脑勺。
每天早操跑步,我都会因为被同学抱怨跟不上队伍,影响队伍整齐度,然后被撵到全班方阵的最后去跑。
最后在他们不断加快的速度中被淘汰出去,在跑道的白线内走着…
或者勉强跟着跑,却被身后下一个班级的排头男生们嘲笑滑稽的跑姿。
我曾经哭过,但是他们分不清那是我的泪水还是汗水,只会嘲讽得更放肆。
哭着哭着,我就不哭了,因为不想那样没有骨气。
可是从那天以后,因为他,我开始每天期待上操。
期待着今天能不能在楼梯拐角遇到他,默默跟他同行一段路。
这就是喜欢吧,我想。
因为一个人,而对这破烂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这…可以称为是喜欢吗?
这是坦克的第七篇日记。
日记的时间跨度不小不大,但很没有规律,所以像是有能写的东西才会写,这样。
云迹捧着日记本,转着自己的电脑椅,双腿架在一旁的小沙发上,抖着脚丫。
姿势有点像楼下开小卖部的叔叔,坐在结账台后面,翘起腿看报纸,一副随你来随你走的慵懒样子。
她的拇指抚摸在这篇日记最后一句墨色的字迹,停在那个‘喜欢’的字眼上。
云迹盯着那个词,忽然颇有触动。
她想,“tank”(坦克)这样的词汇,应该不是她自己起给自己的英文名吧。
按照女孩的日记描述,她应该是个体型有些胖的人,云迹虽然没有了之前校服时代的回忆,但是她作为一个女生,对“坦克”这样的词汇是很敏感的。
或许是之前刷短视频,看到那些无良主播肆意的调笑别的胖女生,以及视频弹幕跟风似的对胖女生们随口就来的“按f进入坦克”这样的冒犯言语印象颇深,所以她断定,坦克不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
除非她很喜欢军械一类的。
但是她在日记里没有提过自己的真名,云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所以就暂时只能叫坦克。
至少…自己没有携带恶意。
云迹忽然抬头望着天花板和卧室灯,忽然有了个想法。
要不然,就叫“1022”怎么样?锁的密码,想必1022对她很有意义,估计是生日之类的。
但是吧……云迹转了一圈椅子,搞得有些晕。
心想:还是没有叫坦克来的直爽干脆啊。
结束对日记本主人称呼的遐想,云迹直起身,又扫了一遍这篇日记。
女生对自己生活的描述没有任何华丽的修辞手法,只是把今天的不愉快,以及对暗恋对象的惦念和心思如实的记录下来。
坦克小姐的高中生活似乎并不愉快,读着她的经历,云迹对高中那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又失了一分好感。
那是褪去初中青涩懵懂的年纪,是普遍在用性和身体开玩笑,精虫上脑体力旺盛的年纪。
如果坦克小姐的体型真有些微胖,人又这么敏感细腻,或许真的会受欺负。
云迹撩开睡裙,看着自己腿根部位留着的肥胖纹痕,有些动容。
希望自己以前没有因为这些而遭人嘲笑。
如果有,她一定要一个个地报复回去。
“因为想和喜欢的人一起下楼梯,所以不断测量偶遇的时间差。”云迹喃喃道:“并且对会遭到嘲笑的早操时间产生期待啊……”
这就是爱情会让人忘记痛苦的道理么。
她叹了口气,手指摸了摸纸页,仿佛在与她对话,又像是自我感慨:“暗恋不同班的男生,可真是辛苦。”
滋滋——
云迹中止每天阅读日记后的自我读后感,她合上日记本拿起手机,手机上显示着最新的群消息。
是“反焦虑社团”的群聊。
嗯,在摆脱了梁翰的奇怪追求后,她真的跟着毛利兰去了他所在的社团。
因为她真的被那句“我们平时什么都不干”勾起了兴趣。
后来到了活动室她才发现,原来毛利兰说的是真的,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社团。
别的社团,要么是运动型的篮球足球羽毛球电竞,要么就是人文类的绘画乐器戏剧……
多少看名字都能知道互动内容,这个反焦虑社团,社如其名,人进去以后真的会少很多焦虑。
因为比起社团,这里完全像是一个休憩室!社员们在里面躺懒人沙发睡觉看剧,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甚至在织毛衣……
高矮胖瘦什么人都有,女生没有一个人化妆,男生没有一个人…垫增高鞋垫。
当然,垫鞋垫这个是毛利兰跟她说的。
社员当然可以在这里学习,但是反焦虑社团的学习宗旨是:可以学,但不卷。
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互相安静,看到这样的社团氛围,云迹就明白了毛利兰会在这儿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反焦虑社团给的学分很少,而且像休息娱乐这样的事自己也能做,所以社团里人并不多。
云迹记得很深,社长学姐告诉她:“一个人休息不如一群人一块休息来的高兴。”
“就像小孩子,一个人在家是绝对不会睡午觉的,可是去了幼儿园,几十个小朋友一块,就都会睡得很香。”
云迹很喜欢这样懒洋洋的哲学道理,所以二话不说直接跟社长申请半路加入了。
群里正在聊天,她翻着大家说的,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她听见玄关那个方向似乎有门铃,门铃一直吵吵闹闹的响,家长出去遛弯现在还没回来。
云迹想着季之恒肯定又在戴着降噪耳机,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去开门。
她趿拉着拖鞋越走越近,扯着嗓子不耐烦地问门外:“谁啊——”
云迹一手开了防盗门,抬眼瞬间与骆杭目光相接。
两人都愣在了一门之隔的对面。
云迹的心跳和动作同步凝结了,大脑陷入了一种难以思考的状态。
她有些意外,下意识就觉得他是来找自己的。
天气冷了,但他依旧钟爱冲锋衣运动裤这样的搭配,楼道灯一黑,他全身似乎都融入进了身后的黑暗当中。
只有那双桃花眼始终清亮。
骆杭的眼神仿佛含着初冬无声的凛冽,寒霜像山雾蔓延大地,不刺人,想要伸手掌握的话却会从指缝中溜走,清冷又不羁。
好像和上次来宿舍找她时候的态度变了。
云迹胸口一阵闷痛,刚想开口:“你找…”
“我”字还没说出口,身后季之恒出来了。
“哎,你咋来啦。”季之恒脖子上还挂着降噪耳机,走到门口。
“上次借给你的u盘,我明天一早就得用。”骆杭站在门口,眼神略过云迹,对他说。
“哎哟我忘了还你了,抱歉啊,我这就回屋拿。”季之恒转身嗖嗖地往自己卧室走。
原来不是来找她的,她就说么,怎么可能是来找她的…
云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转身刚打算回屋去,门外人叫住她。
“云迹。”
楼道灯应声而亮,漆黑被驱散,他的身影自黑暗中剥离出来。
她幡然回头,看向他。
骆杭双手揣着冲锋衣的兜,抬起垂着的眼眸,注视着她说:“梁翰不会再烦你了,放心。”
轰然——
一碗酸涩又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打翻。
云迹颦眉,有些不安:“你怎么他了?”
不会打架了吧。
不对,应该问他怎么会知道。
“没怎么。”骆杭说起这个,站得稍许松散了些,不以为意道:“和许砚谈在外面碰上了,他跑过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算是挑衅。”
“我好言相劝,就这样。”
云迹:“……”
梁翰没被打残吧?
许砚谈和骆杭,被挑衅,好言相劝。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像本命年的红袜子和笔挺的西装裤那样不搭啊!
云迹抿了抿唇,悻然道:“还好我没事,谢谢了。”
说完,她转身,回去自己卧室。
季之恒与她擦肩而过,手里拿着u盘。
骆杭顺势靠在门框边,目光向前,不知是在看季之恒还是在看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