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迹今天的穿衣风格与平时不太一样,黑色高领羊绒打底衫,紧身黑色牛仔裤套着黑色的膝下皮靴。
璀璨的玉钻毛衣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最后一件酒酿柿子深红色羊绒大衣,让云迹一下子宛如行走在复古街道上的韩剧女主,人间富贵花。
极简又大气的穿搭,配合着她高束起的慵懒丸子头,气场全开。
云迹一出单元楼,被这股寒气冻得跺了跺脚。
拢紧大衣,上了出租车的后座,看着窗外。
这个同学聚会,她是一定要去的。
这是她寻回自己的最后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她要直面那些曾经的伤害,并且亲自击碎。
“滋滋——”
云迹吸了吸冻僵的鼻头,从兜里掏出手机。
当视线定格在最新消息的那瞬间,她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stray”给她发送了两条消息。
上次她发的消息停留在一两个月前,“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这里。
她没想到,他会以这个形式,在这个时候,给她回消息。
【stray:认识。】
【stray:你是我喜欢的人。】
云迹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耳畔恍惚,她仿佛能幻想到骆杭亲口对她说出这两句话时候的语气和嗓音。
她后知后觉。
stray,骆杭真的是在拿他的英文名作为q/q名吗?
q/q名为:stray
微信名为:bird
那么连在一起……
——straybirds
是《飞鸟集》的英文书名。
是她最喜欢的书的名字。
云迹缓缓虚捂住自己的口鼻,眼神偏移到窗外,半晌,破涕似的笑出一声。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到那神色,乐呵呵地搭话:“姑娘,有喜事儿啊。”
“嗯…是喜事儿。”
“嘿哟,那挺好。”
……
聚会的地点正好在兰亭湖酒吧街。
所有人集资包了个大开间。
云迹一开门,屋子里灯光都是暧昧昏暗的,几乎要面对面才能看清彼此。
屋子里有人抽烟,二手烟的味道让她不禁压低了呼吸,她忍着,往里面走去。
包间里有二三十个人。
她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是静静地坐在吧台边,喝着饮料。
就算她再低调,但云迹依旧被很多人逐渐留意到。
吧台上一盏灯恰好从上往下照到她的身上,她梳着丸子头,白皙细腻的后颈露着,线条像是白天鹅般漂亮。
还有她那一身红色的大衣,就算是宽大的长款羊绒大衣,也依旧不会遮盖住云迹苗条中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侧着身坐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走错了包间。
其他地方已经有人窃窃私语,在问这是哪班的谁了。
聚会里有不少男生都蠢蠢欲动,最后其中一个打扮时髦的脏辫男生走上前。
他自顾自地端着自己的鸡尾酒杯,和手边的橙汁杯子碰了碰,玻璃相撞发出了当啷的清脆声音。
“美女同学,好久不见。”他直接搭讪,油嘴滑舌的。
云迹睨了一眼被他碰过杯的果汁,伸手,纤细的手指推着玻璃杯的底座,推向服务员,然后轻轻来一句:“帮我倒杯新的,谢谢。”
这一句话,男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云迹瞥眼,扫了一眼他的脸。
张天磊。
这不巧了,这就是给她起“坦克”外号的那个人。
云迹接过新的果汁,勾着红润的嘴唇,看着他眯起眼睛,露出几分娇媚。
“好久不见?”她挑起尾音,眼神和声音都透着不屑,“你知道我是谁么?”
张天磊明显根本不记得她,他尴尬地笑两声,凑近,试图对云迹放电:“来这儿的都是老同学,怎么没有好久不见啊。”
“我眼拙,忘了美女名字了。”
“这样,你加我个微信,咱俩聊着聊着,肯定都能记起来。”
云迹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她盯着手机里的界面,说话很缓慢,有股能把人慢慢嘲笑到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傲气。
嗯,这股劲儿是跟骆杭学的。
“聊什么?”
“回忆什么?”
云迹掀眸,盯着张天磊那双才二十岁就混沌不清的眼睛,她勾唇,问:“回忆你是怎么给我起外号。”
“回忆你怎么带着其他人笑话我,欺凌我两三年的么。”
“你肯定不记得我名字,因为你只记得我的外号。”
她把微信退了,手机扔在吧台上,“我叫云迹,记得么。”
“云…云迹,我们班哪有姓云…”张天磊讷讷道,话嘟囔到一半,他忽然愣住,然后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她。
张天磊后退两步,指着她,大声惊愕地喊:“你,你是那个爱拍照的坦克!?”
他这句话正好赶在切歌的安静空隙当中,这一句喊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一听到“坦克”二字,窃窃私语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你,你不是死了吗!”张天磊吓坏了。
云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应付今天这个早就能预料到的场面。
“这谁啊。”
“坦克?不会是咱班以前那个胖子吧。”
“不可能,整容抽脂了吧!”
“靠,完全两个人啊,以前可油腻了胖的跟个球似的。”
“我还记得呢,她暗恋一班那个校草是不是。”
“骆杭骆杭,我现在还记得呢,太帅了,忘不掉啊。”
可是当那些熟悉的,刺人的目光扎在她身上的时候,云迹潜意识反应地开始感到不适。
一股无法呼吸的感觉袭来,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畏惧和悲伤。
云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人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开了,里面飘荡不散的烟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凛冽的寒气。
下一秒。
她温热模糊的视线骤然被骆杭高大的身影护住。
所有人看见骆杭的时候,都傻眼了。
尤其是看见,他护在那个坦克的面前,所有人目瞪口呆。
骆杭面色不虞,略带阴鸷地扫了他们一圈,众人噤声。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张天磊的脸上,灯光将骆杭绷直的下颌线照得清晰,他湛黑的眸子吞噬着愠怒,一个眼神就能震慑得别人后背发凉。
大伙儿可都记得,这个校草不仅成绩好。
那可是架越打越狠的主儿。
骆杭早已和18岁时不一样,他如今有了更多阅历,更加成熟,气场更甚。
他甚至不需要握拳头,光凭姿态和眼神,就足够睥睨所有人。
“叫她什么?”骆杭睨着张天磊,歪歪头,示意。
“来,再说一遍。”
包间里也没人出来打圆场,张天磊就那么尬在那儿,遭受所有人目光上的看戏和嘲笑。
“我,我不……”
云迹扯住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她走到前面,侧着身看着张天磊,忽然笑了。
这一笑虽然笑的甜,可是在所有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的眼里,都显得那么瘆人。
“还没看见你过上悲惨的生活呢,我怎么舍得死。”
“记住了。”云迹先是看了张天磊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包间里曾经欺负过她的那些人,看见他们心虚的,躲闪的眼神。
她心中只觉得痛快,恨不得想笑。
“无论什么年纪,干了缺德事儿。”她降下笑意,表情变冷了:“迟早会遭报应。”
“以后,活得再小心点儿吧。”
说完,骆杭反握住她的手,牵着人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包间。
……
云迹被他带着出了酒吧,走向安静的街角。
她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靴子的跟踩在路面上发着踉跄不连贯的声响。
她锤了锤他的胳膊,瞪着他:“骆杭,慢点儿!”
骆杭回头,她还没完全褪去红润的眼眸落入他眼底,他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
“不是让你别来。”他压低眉头,隐忍又无奈。
他早就料想到这幅场景,不愿让她面对那些烂人的骚扰。
几天没见,云迹觉得他的脸好似又单薄了些,可是依旧那么好看。
“我要来。”云迹有些委屈,她用靴子的鞋跟磕了磕地面,“不来闹这一通,我心里过不去。”
“现在就痛快了?”骆杭抬手,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润,给她看,问:“这是你的痛快,嗯?”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忽然摸这一下,弄的云迹眼角发痒。
“不,不要你管,你才不懂。”她咕哝着。
骆杭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被迫让她走近自己,他借机俯身,语气像是融了深冬的寒:“我要不懂,今儿就不会跟着你,不请自来。”
两人近得她一抬头就会蹭到他的下巴,云迹不适应他突然的低冷语气,有些委屈,拧着眉与他对视。
“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什么时候才有心情想跟我说话。”
骆杭阖眼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的眸子侵染自嘲的笑意:“云迹,你心够狠。”
“我不求你原谅我,至少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所有人都机会弥补,我不会没有吧。”
当初云迹出现在骆杭的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是云迹借季之恒的关系缠着骆杭,毕竟她那么普通。
然而,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个受人仰望的天之骄子甘做俯首败将,低嗓干涩。
骆杭几乎将她半拥进怀,替她抵御寒风。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云迹望见那双深情的桃花眼里,是对她的爱慕与臣服。
她听见他说:“看不上我行,别躲我,别不理我。”
骆杭哂笑一声,拇指磨挲着她柔软的手心,在讨好。
“就当可怜我等你这么久。”
云迹装不下去了,她那颗酸涩又悸动的心掌控了她所有的理智,并且在这一刻被全部摧毁。
她笑着落了温热的泪珠,嗓音颤软:“谁说看不上你,谁躲你了?”
云迹迈步,下一步,直接让自己落入了他的怀里。
她敞开了他的大衣,钻进了他带有温度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增快的心跳声。
云迹双手扯着他大衣的两襟,眼泪簌簌,“骆杭,抱抱我吧。”
骆杭立刻圈紧她的腰肢,让她在自己怀里更贴近一点。
他安静的听着她说话。
“今天这一趟,我是必须要来的。”
她的心里,也有缠着一挂像是封着那日记本的金属锁。
今夜过后,那挂锁,终于能被她亲自解开,扔掉。
刚入秋的时候,云迹在贺然店长的引导下去到秘密交换处。
她当时写了一个纸条,而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是她当时的秘密。
【我把自己弄丢了】
主街道的繁忙嘈杂波及着周围巷子,些许安静的街角,他们在这里相拥。
源源不断的温度在两人的身体间传递着,融合着。
最后,她缓缓说了一句话。
万般释然。
“骆杭,我找回我自己了。”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