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安一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娇俏动人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八岁左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精致的鹅蛋脸上五官浓艳大气,端得是一副好皮相。 胡长安心中不禁略过一丝诧异。 明初对女性的禁令虽然不像明末那么严格,但是肯出来抛头露面的女性毕竟也是少数,能做主掌管家业的就更少了。 胡长安连忙起身,拱手道:“是的,在下名为胡长安,就是我想买你的地。” 少女俯首施以一礼,随即大大方方的在胡长安对面落座,优雅的端起小厮递来的茶喝了一口,道:“小女名为海棠,你看中的那块地就在我们家名下。” “不过我可是事先提醒你,那地方不仅偏僻不说,还是流民进京的必经之路,可不是个好地方。” “原本我们家买下那块地是想种果树的,只可惜流民一直来偷东西,才不得不作罢。” “这流民吧,打又不好打,劝又不好劝,着实恼人的很。” “我们曾试过在门口施粥给他们喝,可是这些流民非但不感恩,还把熬粥的人给打伤了。”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准备把这块地转手。” “如果你真的想买,我可以便宜些给你,七两银子就成。” 一旁的小厮听罢,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 为了顺利卖地,小厮的确是故意隐瞒了流民的事情。 胡长安倒也是不惊。 毕竟那么一大块地呢,就算位置偏远,价格也不至于这么低,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不过知道了问题,胡长安倒是松了口气。 流民还好,问题不大。 胡长安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海棠见胡长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块地,海棠老早就想把它卖掉了。 不过每次海棠向买家提起流民这事,大家都会说考虑一下,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就连应天城中最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也是拿那块荒地没有办法。 这少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该说他年少轻狂呢,还是英雄出少年呢。 海棠不禁对这个淡定的少年来了兴趣,笑着问胡长安道:“不知公子对安置这些流民,有何高见呢?” 胡长安淡淡一笑,道:“姑娘以为,那些老实本分的农民为什么会变成流民呢?” 海棠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吃不饱饭喽。” “虽然现在陛下对地主豪强的打击力度很大,但是如今国家刚刚建立,难免会出现人手不足监管不力的情况。” “在那些中央管不到的偏远乡镇,前朝的地主豪强仍然还是当地的土皇帝,肆意压榨百姓,收取高额的佃租。” “一旦遇上荒年,交不出佃租的农民自然是无可奈何,只能远走他乡,成为流民了。” 胡长安听罢,不禁对眼前的少女高看了几分。 没想到这海棠,不仅长得漂亮,人也聪明,竟然还能无师自通的悟出皇权不下乡这个道理。 的确,在封建王朝由于交通不便,管理成本过高的原因,官府往往是无法直接控制乡镇中的基层百姓的,只能依赖地方宗族势力对百姓进行管理。 甚至有时候宗族处理族人时,官府也无权过问。 这一来二去的,当然就给了地主豪强们放肆的空间。 胡长安不禁微笑着看向海棠,由衷称赞道:“姑娘大才,这见识怕是一些男子都不如你。” 蓝海棠听罢,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在外行走数年,管理着家族偌大的产业,海棠也见过不少人。 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眼高于顶,看到海棠是个女子便百般瞧不起,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海棠说完。 其中的一小部分,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说话口气温和一些罢了。 所有人,都只当海棠是一个没有思想,空有外表的金丝雀。 然而,胡长安却不一样。 只有胡长安,肯把海棠当成一个平等的个体对话,并对海棠的见解报以诚挚的夸赞。 既没有因为海棠是女子看轻于她,也没有因为海棠的容貌而无脑奉承。 海棠咧了咧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道:“小女不才,只是听家父提起过一些只言片语罢了。不过胡公子还没说完呢,这流民的形成,又和如何与流民的处置挂上钩呢?” “这农民既然已经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成为了流民,那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们普通大户人家,既不是官府,不能做主安置流民,也无法教化规劝他们,该怎么办呢?” 胡长安报以神秘一笑,道:“正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那些流民饭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教化?” “不过像姑娘一样一味的赈济施粥,也是不行的。” “虽然姑娘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是从流民的角度去考虑,既然不用干活也能有饭吃,谁还会去累死累活的种地?长此以往,这样只会助长流民的惰性。” “而且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次偶尔的施舍,大家还会报以感恩之心。可是天天如此,所有人就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仅不会感激姑娘,他们还会埋怨为什么姑娘每次只给一碗饭。长此以往,民怨自然是越积越深,出现打伤施粥人和偷窃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啊呀!”海棠听罢,娇喝一声,惊讶的掩住了自己的红唇。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胡长安,对流民的见解竟然如此深刻,简直不亚于自己的爹爹了! 果然,还是英雄出少年。 不过胡长安这番话,不仅没有解决海棠的疑惑,反而使海棠更加迷茫了。 既然安置不行,教化不行,施舍更不行,那该怎么办呢? 海棠不禁直接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胡长安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又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工代赈,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不就好了?” “以工代赈?”海棠的脑门上不禁又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又重复了一遍胡长安的话,细细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