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卿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文潇,眉间紧紧蹙起,她就知道,小姑娘又梦到了以前。
她坐下,指尖抚平了她的眉间,好似弄醒了人,文潇精神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
“阿卿……姐姐?”她喃喃自语。
“嗯?”时卿温柔摸着她的脑袋,细细的将额前浸湿的碎发撩到她耳后。
“我又做噩梦了……”她坐起身,将脸埋在她手心里,每次噩梦她都会这样做,等一会之后就会好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时卿的手和身上的味道,与曾经在大荒隐约有些相似。
不过怎么可能呢?
阿卿姐姐是后来的人,而且身上没有妖的气息。
时卿无奈的看着把脸埋在她手心的文潇,总感觉好像养出了什么不好习惯。
“是你太累了,又趴在这睡着。”
文潇缓了缓,把脸抬起来:“最近不是这个案子一直查不出来嘛,我就着急了些。”
时卿翻看了桌上的东西:“再急,身体最重要,下次再被我抓到,三天……不,半月不得靠近我。”
文潇瞪大眼睛:“阿卿姐姐!你怎能这样!”
时卿无视某人的控诉:“没办法,你不听话呢~”
她张了张嘴,又无法辩解:“好嘛!对了,我要出去一下!”
“好。”
时卿看着远去的背影,摩挲了下指尖,起身收拾好这些后,离开了缉妖司。
外面下着大雨,行人们都撑着伞来去匆匆,无数摊主叹气,这场雨下的突然,生意都被影响了。
文潇撑起一柄竹伞,如今她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肤如凝脂,眼似水杏,娇而不媚,青丝发髻,没什么繁复的头饰,只是在头上很奇怪地插了支笔当发簪。
今年算算,已经是来这里的第八个年头了,八年前,神女离世,白泽令失踪,一只极恶大妖出逃,屠戮了缉妖司。
一晚,缉妖司上下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里面就有现任缉妖司统领卓翼宸的父兄,好似天都在悲鸣,下了半月的雨都没冲刷掉血液浸湿的石板。
急风扑面,文潇嗅了嗅,潮湿中裹挟着清新的草木气息,还有……香喷喷的面味。
摊主老板还在急匆匆的收拾外面的桌椅,感叹今天的时运不济,天公不作美。
里面桌,坐着一位头戴面纱的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正在慢慢品茶。
文潇收了伞,转身来到雨棚里:“一碗素面,谢谢。”
摊主正愁没有生意,乐呵呵的转身去开了火,抓了些面条下锅,没一会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出锅,撒点葱花,香气扑鼻。
文潇自然的坐在粉衣少女的旁边,摊主端着碗上来:“面来喽!您慢用!”
文潇只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瓷瓶,上挂一枚小竹片,写着“糖”。
她看着竹片,似有苦恼,便抬头询问:“劳烦妹妹,我不认字,请问这写的是盐还是糖啊?”
少女倾身过去仔细瞧瞧,声音清脆俏皮:“盐。”
“谢谢妹妹。”
文潇丝毫不在意斗笠下的打量,直接挖了两勺倒入碗里,她看着少女,笑问:“妹妹生得娇俏,为何却戴着面纱斗笠?”
“这艳阳曝晒,我怕把脸给晒黑,多少珍珠粉都涂不白了。”
文潇看着雨棚外瓢泼大雨,点点头:“有道理。妹妹拿一双筷子给我呗?”
粉衣少女竹筒里抽出三根筷子,递给文潇。
接过的瞬间,文潇抬手扣住了她的手,少女反手拍开,另一只手把茶杯打向文潇,文潇灵活的接住,死死扣住少女还顺带轻轻抿了一口。
少女瞪着眼睛,起身灵活的翻过桌子,文潇躲开踹过来的腿,反手扣住少女的命脉,少女吃痛软的身子,刚好被文潇捏住命运的后颈。
慌忙中,少女头上的斗笠掉落,浓密发髻中,竖起两只毛茸茸的长耳,灯笼般的红目中满是惊恐。
文潇轻笑:“果然,越漂亮的小家伙越会骗人。”
“明明是姐姐先骗人,你头上插着笔,却说不识字,可比我坏多了。”粉衣少女鼓起腮帮子,很不服气。
文潇腿一抬,声东击西张开手,再轻轻一吹,白色粉末铺面而去,粉衣少女眨眨眼有些站不稳,感觉不太好。
“这是……什么?”
文潇拍拍手,伸手点了她是鼻尖:“居家必备迷药,涣灵散,百试百灵,可治谎病。”
少女瞪着眼睛,控诉着文潇的不作为偷袭!哪知道意识迷迷糊糊眼前一黑倒在文潇怀里,她连忙接住之后拿着红绳绑起来。
文潇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看了看吓晕的他又看了看乱七八糟的的桌子,叹气之后再次多拿了几个。
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抱歉了老板。
两条街巷处,人烟稀少,人们都因为躲雨而各自回了家,街巷中央坐落一处旧宅,屋顶的蜘蛛网已经布满,就连那掉漆的牌匾也要掉不掉的挂在大门上。
而大门前,一位男子撑着黑伞静静站立,伞柄尾端挂了个铃铛。
男子黑发黑袍,两鬓挽上去的而发却带着点点灰白,他脸色苍白,红唇微勾,握着伞的手轻轻一抬,雨水顺着边缘滴答滴答的滑落在地。
门前的守卫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懒懒散散:“缉妖司重地,闲人勿入。”
男人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两个字,笑的越发灿烂了:“我来拜会卓翼宸大人,劳烦您通报一下。”
守卫瞬间打起精神,上上下下看了男人一眼开口:“拜帖呢?”
“没有。”男人微微一笑,嗓音温雅。
守卫眉头一皱:“那你来拜会什么?”
“闲得无聊,来找卓大人讨杯酒喝。”
守卫又恢复了那懒懒散散的模样,靠着墙打哈欠:“卓大人事务繁忙,哪有空喝酒。你这种仰慕大人风采,慕名而来的人我见多了!快走快走!”
“我可不是人。”
守卫的手僵住,瞳孔止不住的颤抖。
“我是妖。你去传话,告诉卓翼宸大人,他一直想杀的妖,朱厌,来找他了。”
守卫咽了咽口水,后背发凉,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宅,结结巴巴:“朱、朱朱朱厌!妖怪找上门了!卓大人——”
男人微微蹙眉,很是嫌弃,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牌匾沉默了一会,抬手掐咒红唇轻启。
牌匾动了动,挂回原位,抖落灰尘,不知道哪来的风卷袭着脏东西滚落。
干干净净的“缉妖司”。
他勾唇浅笑,很是满意。
长廊大街,一蓝一粉,一高一矮,共同撑着一把伞,两位姑娘一起拿着伞柄,只是不知道为何,手上缠绕了几圈带着铜板的红绳。
“……你是崇武营的人?”少女可怜巴巴,想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遭殃了。
“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是崇武营的人。我只是对妖怪感兴趣罢了。”
少女歪头瘪嘴:“那你也是普通人。”
文潇勾唇轻笑:“你说是就是吧。”
“你不怕妖?”
文潇看着少女头上的耳朵,抬手捏了捏:“一只爱撒谎的小兔子罢了,我文潇有什么可怕的。”
少女瞪大眼睛,带着不可置信,恐惧,害怕,尊敬,好奇,竟然在此刻能在同一张脸上上演:“你就是文潇!”
文潇看着她的反应轻轻叹气,满是无奈:“我果然在妖兽中很出名……”
少女的瞳孔闪着耀眼的红光,她赶紧摇摇头:“不不不,你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没人知道你。”
“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言东而西,言恶而善……最会撒谎的就是你了,小撒谎精,没错吧?”文潇的嗓音温和,完全不恼。
讹兽的耳朵耷拉下来:“错啦!大错特错。”
呜,怎么都说对了!
文潇继续道:“讹兽虽是妖兽,本性为善,并非凶兽——”
她气鼓鼓的打断:“那你还抓我!”
文潇蛾眉一挑,开始慢条斯理地细数其罪状:“虽说讹兽并非凶兽,但你持靓行凶,扰民清静,还是得抓。半年前,你假扮商贾骗走了米商张老板的十两黄金。一个月前,你又骗取了清心画室王大才子的真心。现在张老板损失惨重,老婆怀疑他拿钱在外面养女人,只能选择报官抓你。而那王公子被你骗取心意,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以泪洗面。”
讹兽的耳朵越听越红,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姐姐莫要听人乱讲,张老板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他听说今年大旱,收成不好,就花了好多钱,把临近几个城乡的米都囤积了起来,说是将来米粮紧缺,也好确保天都百姓都有饭吃……我怎么会骗他呢,骗好人是会天打雷劈的!”
她红着脸解释,越说越急,可是到最后认命般的垂下眼眸,耳朵也耷拉下来。
算啦,反正没人听懂我说的话。
文潇听着她的话,又想起本子上的描述,正说成反的,反的说成正的,细细思虑过后:“嗯,我听懂了。张老板囤积居奇,牟取暴利,是个奸商。”
小姑娘耳朵瞬间竖起,两眼放光:“哇哦!”
漂亮姐姐能听懂!
“那王公子呢?”文潇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天生言东而西,言恶而善,不知道的人也就听不懂她的话。
再着急,说出来的也是反话。
讹兽张开小嘴,眼睛亮晶晶的说着:“王公子才华横溢,上到舞坊歌姬,下到富家小姐,无人不为他的学识和内涵心折,王公子遍地知已,为了我抛弃了曾经的爱人……”
文潇点点头:“懂了。王公子见异思迁,道貌岸然,是个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渣滓。”
她用力点点头:“嗯!我俩情比金坚!”
“嗯,你俩虚情假意。”
“姐姐,我真的没有做坏事。”讹兽说到这时,眼神飘到了一旁,略有心虚。
虽然明白了讹兽的做法,但还是不得不抓她:“你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坏事。众生百态,善恶交杂。但坏人自会有人间律法给他应得的惩罚,你骗财骗色,虽然初心是善,但扰乱人间清净,也该伏法。”
看着小姑娘的耳朵再次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模样,文潇到底还是心软软:“你放心,不是大事儿,关几个月,送回大荒便是……”
讹兽瞪大眼睛,抓着文潇的衣袖浑身颤抖,文潇面带不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关起来也会保证你有吃有喝的,别担心——”
讹兽摇摇头,惨白着脸,指向她身后:“不是不是……姐姐你看……”
话音刚落,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势汹汹,身边还跟着两排守卫,领头的黑衣人看见的文潇,拉着缰绳似笑非笑。
马背上穿着戎装的首领,举起腰间的令牌,上刻“崇武”二字。他身后另有三人,同样身着戎装,他们都是崇武营的人。
“把妖兽交出来!”
讹兽抓着文潇的衣袖,往她身后躲了躲,惨白着小脸,低着头不敢看。
文潇拍拍小姑娘的手,言语没有半分退让:“我是缉妖司的典藏官,有权将讹兽带回缉妖司。”
领头笑了:“缉妖司?你们院落的青苔和蛛网都老厚了吧?早已名存实亡的破烂地方,还想和崇武营争权,赶紧让开!”
文潇:“讹兽弱小,法力低下,虽口吐谎言,却心中向善,欺骗的也都是作恶之人。按罪当罚,却罪不至死。”
讹兽眼眶通红,将头缓缓的靠在文潇身后,第一次有人这样维护她,也是第一次有人会听懂她的话。
人心薄凉,是妖就得死,是妖就是恶,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是妖,就是人人喊打人人喊杀。
人性如此,怪不得谁。
可是……真的好难过啊……
姐姐,你要是真的能成为“真正”的神女大人就好了。
一只蝴蝶,缓缓落到讹兽肩头,翅膀轻轻颤动。
领头俯身,讥笑地看着文潇,带着危险的试探,他自然知道话往哪戳最痛:“……听说你幼时曾被妖所救,所以一直对妖心软,私下放走不少妖孽。不过,八年前极恶之妖朱厌让缉妖司伤亡惨重,几近覆灭,你是不是也要为朱厌求情呢?”
文潇沉默片刻,随即迎着领头视线,一字一顿道:“妖兽朱厌杀人作恶,但崇武营以杀止杀,和朱厌有什么区别?”
领头人的笑僵住,眼眸阴狠:“少废话!上!”
文潇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迎战,胸口忽地传来熟悉的剧痛,像有只手在肆意拉扯她的心脏。
唔……该死,怎么偏偏这时候……
她抬手拉住红绳,短刀一挑,红绳尽数断截,铜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姐姐?”
“走!”文潇抬手将讹兽反推出去,而这时崇武营的人已经拿着刀冲上来了。
文潇抬手用尽全力握住崇武营那人挥刀的手。文潇的指节泛白,手臂不住地发抖,奈何力量过于悬殊,那把大刀如有万钧之力,一点点地向下压……握刀的大汉体型魁梧,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拼尽全力反抗的文潇。他嘴角的笑,极尽嘲讽,手上的力道不增不减,足够将她耗在此处,还能看到她反抗无果的有趣模样。
“走!”文潇咬着牙,发出低吼:“走啊!”
讹兽欲上前,却又被低吼止住脚步,咬了咬牙,眼眶含泪转身朝着身后跑去。
姐姐你等等我,等等我,我去找人,我去找人!
文潇松了口气,却在这时手忽然再次脱力,冰冷的刀片即将割破她的肩,电火石光间,一颗石子迅速飞出,打在卫兵握着刀柄的手上,卫兵吃痛松手,文潇顾不得那么多一脚把人踹开。
那边,领头从箭筒里拔出了箭矢,箭矢的金属头上,嵌入了几颗红色的晶体矿石模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极坚硬的矿石,能让任何妖魂飞魄散。领头吹着口哨,微眯起一只眼睛瞄准讹兽,张弓拉弦,一切不紧不慢,如逗弄陷阱中的猎物。
文潇弯着腰喘气,一个也好,小姑娘走了也好,这场局面无论怎样也不善罢甘休,好歹走了一个。
嗖!文潇耳边一阵破风之音。咚!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
文潇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远处那粉红色的身影,重重的摔落在地,一只蝴蝶从她发间缓缓飞出。
“收队。”领头一声令下,魁梧大汉意犹未尽,极不情愿地收回了砍刀。
文潇立即朝地上的讹兽跑过去,箭贯穿了讹兽的身体,箭头勾出血肉,伤口处扩散出诡异的红烟,像是在急速蒸发的血雾。
文潇轻轻抱起奄奄一息的讹兽,有什么似哽在喉咙,让她呼吸不畅,心脏抽痛的感觉更重。
“她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文潇眼眶通红,她愤恨地看向崇武营的人。
崇武营领头冷哼,勒住缰绳,悠悠转身。“崇武营奉命诛妖,乃是职责,刀剑无眼,缉妖司之人若执意阻拦,所受之伤皆与崇武营无关。告辞。”
讹兽奄奄一息的躺在文潇怀里,指尖无力的抓住文潇的衣袖,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也好,也好……
姐姐还活着。
她张了张嘴,血液喷涌而出,声音近似呢喃,文潇低头凑近,心痛的无法呼吸:“你是想说什么吗?”
“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听懂我的话。
谢谢你的出现……
文潇闻言一怔,低头苦笑:“是了,你该怪我的……对不起,确实怪我,是我没用,救不了你……”
讹兽摇摇头,眼睛死死的看着文潇,好像是要把她记在心里,汩汩鲜血从口中流出,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文潇带着哭腔,声音哽咽,怀里的人越来越轻,周身泛的星星点点开始消散,最终消失在雨雾里。
魂飞魄散……
哈……魂飞魄散……
她想起曾经的有个妖和她说过,死去的妖会变成星星,可是……魂飞魄散了,也会变成星星吗?
身为白泽神女,当庇佑人界,庇佑大荒,而如今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能力,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命运……真的能改吗?
文潇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天空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水砸到她的额头,一滴两滴,雨又开始下了。
文潇静静的跪坐在街头,怀里空空荡荡,那娇俏可爱的少女,却再也不见了。
五分钟前,另一个角落。
时卿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耳朵微微弯曲,眼睛似灯笼,时卿捏着它的耳朵:“笨蛋。”
虽然救回来了,但是失去了全部法力,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妖兽,一只金色蝴蝶缓缓落到兔子的脑袋上。
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金色流光裹挟着兔子缓缓漂浮在半空中,身体开始消失。
“如果有缘的话,下次见面,哄哄她吧。”
兔子眨眨眼,显然不懂,时卿微笑,抬手一挥,金色流光连带着蝴蝶和兔子一起消失在半空。
她撑起雨伞,进入雨里,缓缓来到文潇身边,她看着失魂落魄的文潇,蹲下将伞倾斜过去了点,挡住大雨。
文潇眼眶红红的,泪眼朦胧,尽数破碎感:“阿卿姐姐……”
“嗯,我在。”时卿将伞塞到文潇手里,伸手从她的膝盖下方穿过,将人稳稳的抱起来:“回家了。”
第二次了,小姑娘怎么还是轻飘飘的。
文潇握着伞,将头靠在时卿肩上缓缓闭眼,鼻尖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一抹兰花香气,让人心安。
……
男子在门前等了许久,却见守卫迟迟未归,想着似乎是不敢,他索性撑着伞自顾自的进入了缉妖司。
耳朵动了动,男子依旧面带微笑,无奈摇摇头,所有的动静尽数被知晓。
柱子后,一只手捏着羽毛箭矢,向后缓缓拉满弓弦。
二楼,几双黑色靴子的脚轻轻踩在木板上,小步挪动着。
若细看,屋顶上还匍匐着几个黑影,握着刀柄的手将把青苔压紧,蓄势待发。
“三,二,一……”
男子忽地转身,收伞,伞如一把剑一样刺出,伞尖正与背面偷袭之人突然刺来的剑尖对撞。
伞开,如一面盾牌,一股磅礴的法力自伞面震荡开来,将身后袭来之人震飞。
另有一道黑影贴着屋檐,倒跃而出,手中一柄银白宝剑,剑身隐有银蓝幽光浮动。男子将伞面一抬,顺势挡住了自上而下的剑。握剑的人显然武艺高强,并未被法力弹开,可他的剑也没能刺透看似轻薄如纸的伞面。伞下的男子悠然将头探出伞向上看,正对上一双寒冷如冰的眸子。
云光剑……好久不见……
卓翼宸一身黑衣飒爽,黑发高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斯文,但眉目之间,杀气四溢。一双浅淡眼瞳与常人相异,呈灰蓝色。房屋上匍匐的士兵与搭弓拉箭的士兵显然听命于他,随之迅速聚拢,将男子包围。
男子依旧撑着伞,笑意盈盈:“哟,冰夷族的云光剑竟然在你手里。卓翼宸大人真不简单。”
“妖孽之口,也配直呼我的姓名!”卓翼宸眼中怒气翻涌,剑身一偏,直挥向男子。
男子侧身躲过,伞握在手里挡住:“卓大人,忘了介绍,我现在名叫赵远舟,可否先停下叙叙旧?”
卓翼宸毫不理会,每一招都带着杀意。
赵远舟无奈,抬手将伞一扔,迅速抽出剑来抵挡,一红一蓝交错闪烁,养眼极了。
他抬手拍在卓翼宸手腕处,卓翼宸被一震的后退数步,赵远舟后退转身,优雅抬手,伞从天而降,剑被收回伞柄里,而伞正在赵远舟手里握着。
赵远舟抓着伞,挥手叫停:“你们缉妖司萧条了八年,屋顶瓦片都长草了,近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得以重建,我特意上门拜贺,卓大人却刀剑相向,哎。”
卓翼宸胸腔剧烈起伏,目光通红,是谁让缉妖司萧条八年!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
“朱厌,你恶贯满盈,我今日必定杀你报仇。”
赵远舟无奈:“想杀我,一把云光剑可不够。”
抬手掐咒,指尖若隐若现缭绕着金色纹路:“动。”
一声令下,两侧屋顶数十片青瓦像一群黑鸟朝卓翼宸疾飞而去。卓翼宸抬起左臂,一团白光护在他面前,瓦片撞上那团白光,应声碎了一地。
士兵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卓统领,像杀红了眼,不死不休。本已按列阵排布好,却迟迟等不到令,他们也不敢妄动。
卓翼宸翻身躲过,蓝色光芒闪烁,他手持云光剑直直的朝着赵远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