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鹭家人口少,又有东西两跨院,田顷平时也懒怠往别处钻,两边互不干扰,很好。
年前百姓们都闲,听说有人成亲,一早跑出来看热闹。又见有喜糖喜饼,便挖空心思说些吉祥话。
转眼快到师家好味,早有三妹等人从二楼抛洒红纸片,一时纷纷扬扬,跟洁白雪片交织在一处,分外妖娆。
柴擒虎喜不自胜,才要说话,却听到一阵密集的“嗤嗤”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呼啦啦炸成一片,淡青色的硝/烟弥漫,遮天蔽日。
硕亲王府点鞭的人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慌忙点完抱头鼠窜,仍觉得屁股上、腰背上被鞭崩了好几下,火辣辣的疼。
路人都特么被崩傻了。
这是成亲呐还是炸楼?
“真是有钱啊!这是把一整年的鞭都放完了吧?”
柴擒虎也有点懵,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大声问宋云鹭,“大师兄,这是你和二师兄准备的么?”
宋云鹭比他更懵,“啊?咳咳!难道不是你跟小师妹商量好的?”
这么离谱的事儿,也就他们小两口干得出来!
柴擒虎:“……”
谁他娘的商量这玩意儿!
得亏着京城的马和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都崩成这样了,竟然还能稳定奏乐!
嗯,回头一定加钱!
一时放完了鞭,柴擒虎和宋云鹭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结果就见阿发和阿德拼命朝上指。
两人抬头,就见硕亲王从楼上探出头来,拍着巴掌狂笑,“……早生贵子啊!”
柴擒虎:“……”
原来是你!
作为新娘的师雁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正啼笑皆非地看着江茴和鱼阵憋泪。
这娘儿俩打从前几天就多愁善感起来,偏大喜的日子,又不便落泪,只是憋着。
师雁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我是成亲出阁,又不是出家,统共也没隔开几条街,回头想见了,点起马车一炷香工夫就到了……”
江茴只是点头,眼眶泛红。
隔着几条街也是隔啊,总不如一个屋檐下自在。
鱼阵则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两只眼睛也泪汪汪的,活像一对荷包蛋。
人家都说,成亲后就有自己的家了,姐姐虽还是自己的姐姐,却也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鱼阵就心痛不已,如何忍得住?
宫夫人又是笑又是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讲些别的话打岔。
柴擒虎是官身,师雁行嫁过去就是六品敕命夫人,可穿凤冠霞帔,这个年纪颇为难得。
凤冠霞帔是朝廷针工局亲自带人来量了身量尺寸做的,不必师雁行费心,倒是里头的嫁衣,由自家摆弄。
她和鱼阵女红都不行,也没想着点亮这个技能,这嫁衣还是江茴带人亲手做的,正红色,红得耀眼,金色的牡丹和凤凰图案,焕彩辉煌,贵气逼人。
绣的一针一线,全是心意。
田顷正在外头拉着郑平安气势汹汹堵门,还挺像那么回事。
郑平安多少有点压力。
新郎官儿可是六品官儿呢!说不定过几天还要升!
不过话说回来,明目张胆欺负官老爷的机会,也就这一回了吧?
他们是第一道防线,后面还有以胡三娘子和李金梅为首的女子护卫队,各个膀大腰圆虎视眈眈,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压迫感很强。
有她们坐镇,田顷很放心!
正经婚宴在晚上,柴擒虎等人是午后出发,先绕城半周,然后在师家过关斩将。
师雁行来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位女性友人,徐大学士之女徐薇也来凑热闹,因内中帮不上忙,便门口、闺房两头跑,笑嘻嘻传信儿。
一时说小柴大人来了,穿红着绿,十分鲜亮;
一时又回来笑,说师兄弟几个在门口文斗起来,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一时又说文斗过了,正在武斗,小柴大人一看胡三娘子等人车轮战,脸都绿了……
师雁行听得哈哈大笑,引得鱼阵也跟着乐,竟顾不上伤感了。
小姑娘哼哼道:“我姐姐这样好,合该叫他多吃些苦。”
徐夫人听了便笑,十分赞许模样。
“果然姊妹情深。”
虽说世人重男轻女,但高门贵女自然非同一般,正是自家不缺钱,又不屑于攀附,这才越加珍视,以示尊贵。
鱼阵这番话正得众夫人们的心。
师雁行笑了一回,打发秋分去传话,“他伤势未愈,叫三娘子她们收敛着些,莫要伤着了。”
拳脚无言,柴擒虎对外又爱争强斗胜,可别没好利索得再扭了。
徐薇便捧着脸揶揄道:“瞧瞧,这就心疼上啦!”
女眷们便都笑起来。
师雁行也不扭捏,“自然心疼。”
她这样大方,众人反倒不好打趣,后面果然放水。
饶是这么着,直到天都擦黑了,柴擒虎才过五关斩六将进得门来,一抬头,又见自家师父努力拉着脸,眼带笑意等着。
时间门过得真快啊,好像不久前,这小子还是个只知舞枪弄棒的莽小子,屋里的也是个掰着手指头算钱的毛丫头,如今,竟也要成婚了。
柴擒虎乖乖过去行礼,“师父。”
裴远山有心训诫,可这两个弟子除了胆子大些,又确实无甚毛病,故而只好胡乱勉励几句,又叮嘱道:“成家立业,成了家便是大人,更该有担当,日后务必三思而后行……”
说到后头,裴远山也难免感伤,几欲哽咽。
可转念一想,到底不是远嫁,都是自家儿女,也算幸事。
柴擒虎认真听了,后面宋云鹭和田顷也跟着习惯性行礼,“是,谨遵师父教诲。”
在场宾客们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惹得裴远山也忍俊不禁。
罢了,师门自产自销,也挺好。
宋云鹭和田顷在笑声中回神,臊得抓耳挠腮,双双憋得面红耳赤。
哎,习惯了!
“新娘子出来了!”
徐薇大声笑道。
众人抬头,就见里间门款款走出来一位身着凤冠霞帔,头顶红盖头的女郎。
虽看不见容貌,但观其举止步态落落大方,果然与小柴大人是天生一对。
再看小柴大人,嗨,哪儿有节度使之子的威风,一双眼珠子都直勾勾的,只是傻笑。
师雁行只见盖头下伸过来一只熟悉的手,莞尔一笑,握了上去。
柴擒虎的手有点抖,掌心湿漉漉的。
两人先拜别江茴,又拜了裴远山和宫夫人,吃了一盏出门的茶,这才往外走。
到了门口,田顷蹲下来,“小师妹,二哥背你上轿子。”
师雁行心头一暖,也不知怎的,竟险些掉下泪来。
上辈子她高堂健在,兄弟俱全,奈何只是尔虞我诈,徒留仇恨。
可在这里,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她竟感受到了亲情。
多么神奇。
直到此时此刻,师雁行才想着,或许这一切,都是老天对她上辈子缺失的补偿吧。
田顷背着她上花轿,轿帘子放下来时,田顷竟先哭了。
柴擒虎“……”
师雁行:“……”
胖胖的田大人胡乱抹一把脸,嘴硬道:“出汗了!”
又哽咽道:“小师妹,想家了就回来看看,若他待你不好,二哥与你出气!”
打不过也打!
大不了仗着兄长的身份,不许他还手!
师雁行吸吸鼻子,破涕为笑,“好。”
柴擒虎深吸一口气,看着晃动的轿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心头一片宁静。
“师兄妹,咱们回家吧。”
起轿后,田顷又追了两步,然后跟鱼阵抱头痛哭。
呜呜,我妹子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