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饮霜到的很快,虞秋都没来得及将云珩最后一句话想明白,人就到了。
在云琅脸上看了看,又按了下脉搏,他道:“与上次一样,是五石散。我记得药方,先送她回去服药。”
虞秋听说过五石散,服用后会有短暂的神明开朗、遍体通畅之感,长期或大量服用,会导致人发疯。
“她在发作之前没有任何异样……”
“因为剂量很大,短时间内迅速发作,使人燥热不安,丧失理智,更严重的直接丧命。”唐饮霜答话时,已将云琅裹住抱起,与云珩道,“殿下,下官先将五殿下送回去。”
云珩点头,二人擦肩时,虞秋才注意到云珩穿的是明黄锦服,头戴金冠,从头到脚都是矜贵典雅的贵胄风范。
是哦,今日使臣面圣,太子是要在的,他还要解决云珀的事。街面上还出了那么大的事,按理说,他做太子的不该有空暇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云珩将雅间环视一周,端着桌上的茶水嗅了嗅,一转脸,看见虞秋出神地望着自己。他藏起眼中的阴沉,抻了下袖口,将好看的腕骨露出,然后扬起一个温润的笑。
虞秋瞬间清醒过来,目光一偏,问:“是茶水有问题吗?我也喝了的,怎么没事?”
云珩收起笑,“问问就知道了。”
侍卫取了茶水下去,而云珩牵起虞秋的手,道:“先回去,在我府上待着,今日我多半要宿在宫中不能亲自送你回府,已让人给你爹传了口信,待街上静下来,他会来接你。”
他们就在东街上,距离太子府很近,踏入府门,侍卫正好回来,道:“是茶水出了问题,里面掺杂了大量五石散。”
“我也喝了的……”虞秋抓紧了衣袖,她与云琅喝的是同一壶茶水,为什么云琅出了事,她好好的?
她仔细回忆,想起她喝下最后一杯茶是在街上出现躁动之前。
后来平江被她支开,她只顾着外面,没注意屋中另外两人的动作。五石散应当是那时候下进去,云琅在那之后恰好饮了茶,所以才会中毒,而她没有。
这么说的话,下毒的人就是云璃了。
虞秋心寒,一抬眼,见云珩眸中凌厉的杀意狂风般呼啸着,她胆怯地摇了摇云珩手臂,云珩垂眸,转瞬恢复原样,道:“还好阿秋有神仙保佑,得以避开这场灾祸。”
他在虞秋眼中看到了担忧,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道:“放心,这五石散到底是不是云璃下的,我没有证据,不能将他如何。何况,即便是他下的,也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虞秋疑问地看着他,他道:“云珀说他给了我一个惊喜。”
懵懂片刻,虞秋明白所谓的惊喜是指什么了,是她与云琅服用五石散后的疯癫惨状。
“其他的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云珩朝着云琅的住处看了眼,道,“孤要出去了,你好好在府中待着,没人能动你。”
虞秋还有许多事情没问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云珩与唐饮霜是早就知晓云琅的女儿身的。
遥想着数月前的事,虞秋快步跟着云珩往外走,重新问起旧话:“云琅托我问过你,两年前,她在先生授课时睡着,你往她脸上泼了墨水,还责骂了她一句话,她问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那时与她说了什么?”
云珩停在府门前,转回身对着她笑,道:“现在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阿秋了。”
“别打岔。”虞秋严肃道。
微一沉吟,云珩说道:“我当时责骂她不学无术,油头粉面,再搽点胭脂就与潘阳王一个鬼样子了。”
说完,他低头在虞秋额头亲一下,转身阔步出府了。
云琅长得像她娘,到十二三岁,五官仍是
更偏女相,年纪还不算大,因此并没有多少人怀疑她。
云珩想做皇帝,最大的对手就是其余几个皇子,每一个都不会放松警惕。盯了云琅一段时日,偶然间看见她的睡颜,云珩起了疑心,当下将她唤醒,并抛出了一个饵。
云琅若是男孩,什么怪癖都可能有。若是女孩,未免日后暴露,学潘阳王,对她来说,是最简便并且有效的伪装。毕竟皇室已经出了一个那样的坏种,再来一个,一点都不奇怪。
世家公子即使有龙阳之好,为了脸面,也不会承认,更不能与她厮混在一起。太监或者平民就不一样了,难保没有冲着各方面利益动心的。
果不其然,那之后,云琅就盯上了学宫里的世家子弟,开始摆弄些脂粉。
她不装,云珩只是怀疑,开始伪装之后,在云珩眼中,她无异于是穿上了女装。
皇子总是比公主更受重视的,受重视,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侥幸得以长大成人,还有机会逃离皇城。
只是一个没有了生母、艰难保命的女娃娃而已,云珩顺手帮了几次。帮的法子也很简单,时不时揍她一顿就好。
众所周知,二皇子云珩光风霁月,不会对姑娘动手。当然,也没有一个姑娘会活成云琅那样。
那之后,朝臣提起云琅就是恨铁不成钢,但从未有人怀疑过她是姑娘。
兄弟几人中,云琅不算威胁,云珀有皇帝撑腰,不好动,云琼则是早早被云珩教训过,不敢动歪脑筋。
剩下一个云璃,看在凌贵妃的面子上,云珩没有对他下过狠手。
云璃有野心,有背景,可惜没那个能耐,洁症太明显,暴躁易怒,成不了气候。
云珩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往日最多连带着给他挖个坑,没想到他今日敢做出下五石散的事情。还是对虞秋。
云璃刚洗漱后换好衣裳,锦衣飘飘,一尘不染,在与他外家的凌二公子谈话,等来了云珩。
他让凌二公子去厅外候着,脸上的得意溢于言表,道:“二皇兄竟然还有空闲到我府上来,不去看看你那太子妃……”
“云珀让你下的毒?”云珩开门见山问他。
“是,为了引开虞秋身边的侍卫,他特意制造出白象发疯的事。不过他让我下的是春/药,我嫌恶心,给换成了五石散。没让你的太子妃被玷污,你是不是该感激我?”
云珩明白了,云珀与他想到一处去了,都想借南越进贡的白象行事。
不同的是他的计划不会伤及无辜百姓,而云珀并不考虑这个,所以白象才会提前当街失控。
将此事放在心间,他道:“五石散过量会致死。”
“放心,去年我就在云琅身上试过了,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云璃不以为意,散漫道,“而且我只是下了药,又没让他们喝。就是喝了又怎么样,不过是让云琅与你的太子妃发个疯,吃点苦头,我可不杀人。”
他恶劣地一笑,道:“杀了人,不就给你留下了把柄?我没那么蠢。”
云珩揉了揉手腕,点头:“你承认了就好。”
云璃看着他走近,并不害怕,学着他往常的样子,端着优雅的姿态坐在主位上,啜饮罢,道:“别拿吓唬云琅的那套对付我,他娘身份低贱死的早,没给他留个靠山,我与他可不一样,你要动我,得先掂量下我母妃与凌家……”
瓷片碎裂声与重物坠地声同时响起,守在厅外的凌二公子听见响动,横眉怒目,带着侍卫直往里闯,被另一侧的常戟等人横刀拦住。
“太子有令,两位殿下在厅中商谈要事,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六皇子府中的人犹豫起来,唯有凌二公子自负家世,根本不把常戟放在眼中,又不是太子亲自来拦。
他推开侍卫的刀想要硬闯,唰的一声,常戟拔了刀,横刀一劈,血溅三尺。
凌家是云璃外家,家主是朝中重臣,宫中有个不是皇后,却屡次在众多场合中代替皇后的凌贵妃,非常人敢招惹。
可太子手下的人,说砍就砍。
凌家最出色的二公子当场横尸,其余侍卫皆是愣住。
常戟合上了厅门,血水顺着刀刃流到地面上。
厅中,云璃被扣押在地面上,后心被坚硬如峭壁的膝盖抵着,痛得他牙关打颤,呼喊声将要传出,后心膝盖一压,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声音消散在口中。
他冒着冷汗,堪堪出声,“我府中人皆知你今日来见我了,我就不信你敢杀了我。只要我不死,这笔账我迟早还回去,要么落在你身上,要么落在你那太子妃身上。一个女人,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简单?”
“你对孤的太子妃手下留情,孤怎能恩将仇报杀了你。”云珩一手钳制住他,另一手捡起了摔在地上的瓷片。
瓷片锋利,里面残留着水迹,折射着窗中照射进来的日光,犹若寒锋。
云珩声音很平静,仿若此时两人对坐交谈,“老三知道自己的嗜好见不得人,所以藏得很严。你看不穿也就罢了,怎么不知道学学老四?他多聪明,知道自己的弱点曝光了,就夹起尾巴做人,什么热闹都不参与。”
“你喜洁成病,不知遮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去招惹别人,不知道要折磨你,多的是法子吗。”
云璃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硬着脖子道:“你最多也就是把我扔进泥坑里,我难受个几日总会缓和过来的。有这功夫,不如回去看着云琅和姓虞的蠢货发疯!”
云珩目光一沉,手腕突然翻转,瓷片上折射的日光一闪即逝,从云璃手腕上直直刺下。
利刃穿透皮肉,瞬间带来巨大的痛楚,云璃面如金纸,嘴巴大张着,声音却没能发出。
云珩冷眼看着,瓷片从他腕中向上一挑,云璃剧烈地抽动起来,冷汗骤然流遍全身。
“孤只要你一条手筋,不算过分吧。”
云璃右手腕间血水渗出,五指不停地抽搐,颤抖道:“我、我要告诉父皇……”
云珩置若罔闻,道:“没完呢,这个算是你下五石散的赔偿,接下来,孤要出气了。”
“来……”云璃忍痛意图高呼,第二个音节方吐出来,喉咙一痛,被云珩划了一道血痕。
瓷片抵在颈部跳动处,云珩道:“说了孤要出气的。”
他持着瓷片在云璃身上横了几道伤口,眨眼间,云璃的衣裳被血水染透,云珩还了他那一句,“放心,不会死的。伤口不重。”
“常戟。”他喊了一声,厅门开了个缝,一个布袋从外面抛了进来,被云珩接住。
这是他来之前特意让人问云琼要的。
黑色布袋沉甸甸地垂着,外面隐约可见其中蠕动着的东西。
云璃只是看着就几乎要昏死过去,然而身上的疼痛不允许他失去意识。
他汗洽股栗,张口想要喊侍卫,可这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喊救命的机会,他疼得没有力气高呼。
“你看谁都觉得脏,被人碰一下就恨不得搓掉一层皮。我若是有脏东西污了你的血,你要怎么办?”云珩饶有兴趣地说道。
云璃无法回答,他也没指望云璃能说什么,站起身,道:“不与你卖关子了,里面是——”
“水蛭。”
他声音拖长,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听在云璃耳中却冰锥一般冰冷刺骨。
顷刻间,他眼
泪和冷汗一起流下,爬动着想要逃离,口中颤颤巍巍道:“我、我错了,皇兄,我知道、知道错了,别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