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晚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
唇瓣还在一阵阵发着麻,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车已经停了下来,虞清晚这才发现,他们不知怎么来了机场。
司机打开车门,机场贵宾通道入口,几个身穿西装的年轻助理已然等在那里。
见到虞清晚坐在车里,助理们顿时齐刷刷地低下头,恭敬开口。
“太太好!”
刚刚耳根的热意还没散,虞清晚又被这一声叫得面红耳赤。
明明结婚前说好的不让其他人知道,她怎么觉得他已经搞得人尽皆知了。
反观贺晟依旧神色自若,旁若无人一般地轻捏了一下她的指腹,低声说:“今晚要出差,临时去燕城处理一些公事,后天才能回来。”
男人的指节白皙修长,指腹粗粝温热,刚刚碾磨过她唇瓣的触感残存着。
听见他说要出差,不知怎的,虞清晚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只能努力忽略掉。
“嗯。”
虞清晚轻轻应了声,抬起眸望着他:“那你注意安全。”
她的脸颊还染着绯红,往常淡粉的唇瓣此刻看着格外殷红,诱人采撷的模样。
想起刚刚柔嫩馨香的触感,贺晟喉结微动,碍于旁边有人,只能克制住那阵冲动。
“乖乖在家等我。”
“嗯。”
贺晟抬脚转身离开,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他衬衫的袖口不知道什么解开来,白衬衫勾勒出他优越的肩颈线,双腿笔直修长,在一众背影中显得格外注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身上的戾气比刚两人重逢时少了不少,至少此刻看起来是这样的。
虞清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停下,又转身朝她快步走过来。
周围所有人全部齐刷刷地背过身去,非常识趣地避开不看。
虞清晚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他的掌心捧起,唇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她红着脸愣怔片刻,随即对上贺晟严肃的脸色。
他绷着脸,语气极为认真:“不许跟别的男人跑了。”
“”
虞清晚没忍住,唇角翘起一点弧度。
这男人,幼稚死了。
-
贺晟出差的第二天,周末开始了。
清晨,外面的天气阴雨绵绵,空气突然降温到了零下几度,临城的湖面都隐隐有了结冰的预兆。
虞清晚早上起床时,就觉得今天头晕异常,进了卫生间里,她才发现自己的例假竟然提前了几天。
她本身就是血液方面的疾病,每次来例假时,身体都会比平常还要不适,除了小腹传来一阵阵撕扯的酸痛,人也会更加头晕无力。
可她今天还要去剧组给尹茜上课,第二堂课就缺席,还不知道会被尹茜怎么发难。
虞清晚不想这么快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咬了咬牙,还是裹上了衣柜里最后的大衣,坚持出了门。
让司机送自己到距离片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虞清晚便下了车,自己慢慢走过去。
等到了剧组,她的手指冻得都有些发麻。
进了尹茜的单人休息室里,虞清晚忍着那阵麻木感,把带来的颜料倒进画盘里。
原本约定好的是点开始,一直到点刻,尹茜才拿着杯热咖啡姗姗来迟,明星架子十足。
她一看颜料都已经摆好了,连句解释道歉也没有,直接就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尹茜的脾气实在是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虞清晚的错觉,总觉得尹茜看她的眼神比上次来更有敌意。
虞清晚也懒得理会尹茜,她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
休息室里只放置着一块白板,虞清晚站在白板前,先给她继续讲解构图和色彩的基本知识。
她站了一会儿,小腹忽然又是一阵剧烈撕扯的疼痛,细眉紧紧拧起,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只能微微喘气,调整着呼吸缓解疼痛。
终于熬到快下课,虞清晚刚走回到尹茜身边,就看见她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把刚刚的颜料盒掀翻。
“啪——”
虞清晚闪躲不及,被红色颜料溅到身上。
这时,尹茜红唇一扬,毫无歉意地开口:“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做的美甲,一下子没拿住。”
虞清晚今天穿的是白色的羊绒大衣,此刻已经被溅上了红色的颜料,星星点点,十分显眼。
这件大衣算是废掉了。
明知道尹茜是故意的,她今天也没有心力再跟她计较,只淡声说了句:“没关系,下次小心就好。”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她半点情绪都没激起,尹茜顿时更气不打一出来。
虞清晚简单迅速地收拾好,也不再浪费时间,离开休息室。
刚走出门,一阵头晕目眩感便袭来,还好附近有人及时扶住她。
是剧组的一个化妆老师,看着虞清晚苍白如纸的脸色,她担忧问询:“小虞,你今天身体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虞清晚站在原地缓了缓,那阵晕眩感总算缓过去一些。
她轻声道谢:“我没事,谢谢。”
见她的衣服脏了,化妆老师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又压低声音跟她说:“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去吧,省得一会儿尹茜又找机会刁难你。”
“要不要我把我的外套先借你一件?”
虞清晚心里一暖,冲她感激地笑了下:“不用了,谢谢。”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衣服脏了就脏了,只是显得有些狼狈而已,便婉拒了。
出了剧组,虞清晚没急着回清湖雅苑,而是先打车去了一趟容家老宅。
昨天管家打电话给她,说是收拾画室时发现她落下了一本素描本,问要不要给她送过去。
虞清晚想了想,还是不想麻烦别人,便打算自己回去取一下。
明明只搬出去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她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拿到东西,她便毫无留恋地准备离开。
刚出了老宅门口,就听见一道熟悉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
“虞清晚,你可总算敢回来了!”
虞清晚抬起头,便看见许久没见的容诗雅正等在门口。容诗雅一见到她出来,立刻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俏丽的脸蛋扭曲又憔悴,满脸都是怒意。
“你还有脸回老宅!”
虞清晚措不及防,被她一把扯掉手里的伞。
冰凉的雨水飞溅到她的脸上,打湿脸侧的发丝黏在脸上,一时间狼狈至极。
想到自己父亲这些天因为私闯容家抢公章的事被关在警察局里,容诗雅就又急又气。容震和容旭私自挪用公款的事情也败露了,会被怎么判刑还不知道,之前拿走的钱都被银行冻结了。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把容家发生的这一切全都推到虞清晚身上。
没想到虞清晚已经搬出了老宅,她不知道上哪里找,只能时不时来老宅门口蹲守,今天才终于让她等到了。
容诗雅忿忿地瞪着她:“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贺晟养的见不得光的情人,金丝雀而已,你还真觉得自己能上位了?”
“虞清晚,你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吧,别找了,说不准早就被你克死了。像你这种晦气的,大伯都能被你克死。”
刺耳的辱骂一句接着一句,听到亲生父母四个字,虞清晚的脸色也比刚刚更白。
她的指尖攥紧伞柄,呼吸微微发着抖,头晕得更厉害。
无意和容诗雅继续纠缠下去,她抬脚便要绕开。
容诗雅这时又讥讽开口:“听说你还在想着找沈知瑾啊?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影,她怕是不知道早就已经死在哪了”
听见沈知瑾的名字,虞清晚脚步一僵。
她想也没想地转过头,温和目光忽而变得凛然,冷声打断容诗雅的话。
“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不会跑到这里叫嚣。你既然说了,我是贺晟的情人,就不怕我去吹枕边风,让你父亲坐牢坐得更久吗?”
难得见到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模样,话音一落,容诗雅的脸色瞬间僵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愚蠢。
“你”
见她终于不再纠缠,虞清晚收回视线,脚步不停地离开老宅。
外面的雨短暂停了下来,耳边也终于清净了。
她走到路边,刚想要挥手拦车,就听见身后一道颤颤巍巍的女声在叫她。
“清晚”
那道声线熟悉又陌生,虞清晚愣怔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不远处。
等看清面前女人的面容,她骤然怔住。
-
虞清晚带着孟秀莹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坐下。
大概是过了太多年没见,那年在福利院领养她时,孟秀莹还只是十几岁的年纪,不过几年时间没见,她却已经沧桑得有些看不出从前婉约秀丽的模样,眼尾布着几道明显的纹路,显得疲惫不堪。
餐桌前,孟秀莹率先开口问侍者:“你们店里有猪肝之类的菜吗,红枣银耳羹也要一份。”
听她点的都是补血类的食物,虞清晚动作一顿,她微微垂眸,心里泛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点好了菜,侍者关上包厢的门离开,房间里便只剩她们两人。
孟秀莹一边打量着她的脸,眼眶一下含起了热泪。她慌忙抬手去抹眼眶的湿润,“清晚,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大了,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瘦。”
多年未见,那点淡薄的养父母情谊,虞清晚其实已经没有太多感觉。
但他们曾经将她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那点恩情,她是记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唯一勉强能称得上是亲人的,大概也就是当时从福利院里收养她的孟秀莹夫妇了吧。
这时,孟秀莹注意到她身上的狼狈,关心道:“你的衣服是怎么弄的?怎么脏了?”
看着她这么热泪盈眶的关切模样,虞清晚也心软了几分,将自己手边的餐巾纸递过去,轻声说:“没事,不小心弄得而已。先擦擦吧。”
孟秀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放下之后,又握住虞清晚的手,哽咽地说:“清晚,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临西的。都是我们的错。”
女人的掌心覆着层薄茧,温热的感觉一点点渡过来,让虞清晚生出刹那间的恍惚。
“那年实在是你林伯伯他得和朋友去外面做生意,生意刚起步,你生着病,在外面和我们一起颠沛流离的,对你身子也不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肯定也不会舍得把你一个人扔下的。”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虞清晚忽而微微有些动容。
她忍不住去想,或许,或许当年孟秀莹夫妇真的是逼不得已,才将她丢下。
她也不是容诗雅说的那样晦气。
还是有人会关心她的。
很快,侍者敲开门上菜,虞清晚回过神,对她说:“先吃饭吧。”
整顿饭下来,孟秀莹自己没动几口筷子,反而一直往虞清晚的盘子里加菜,谈起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感慨又怀念。
“清晚,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画画,当时你林伯伯说送你去绘画班,你还没答应,怕浪费钱。你从小就懂事,难怪容家也会收养你。我就知道,以你招人喜欢的性子,肯定会被好好照顾着”
一边说着,虞清晚看着孟秀莹把一只剥好的螃蟹腿放到她碗里,眼眸里刚刚燃起的光亮也暗淡下来,握着筷子的指节收紧。
说了那么多,却不记得她对螃蟹过敏。
一顿饭吃好,虞清晚结了帐,发现孟秀莹还在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
她便主动开口问:“还有什么事吗?”
孟秀莹支支吾吾的,看向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终于,孟秀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清晚,就是你林伯伯他,最近生意失败了,公司欠了不少钱,我们听说容老爷子去世,你拿到了不少遗产,能不能帮帮我们”
虞清晚呼吸一听。
瞬间,刚刚掌心残余的温暖仿佛只是错觉,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心里泛起的冰凉远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