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宣心头一震，狠狠按住了祭司的肩头，将祭司一脚踹开，便握紧了匕首看向空中。
不远处的沈明玉也在这时回过头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姬曜。
姬曜立在空中，衣袂翻飞，掌中拿着一把散发着浓浓金光的长弓，弓上插着一根金光闪烁的箭，可他身周又被魔气覆盖，黑色的魔气和弓上金色的灵气交织，模样异常诡异。
这时，他举起长弓，默默拉起了弓弦，指向了姬宣：“兄长，你若是再不投靠巫神，我便只好杀了你了。”
姬宣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的姬曜。
“姬曜，你真的疯了。”姬宣此刻的神色除了难以置信，还有彻底的失望。
姬曜看着姬宣的眼神，眸中露出一丝遗憾，然后瞳孔突然就变成了全黑！
瞬间门，弓弦拉满！
姬宣心头狂跳，下意识就想退开，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他动不了了！
是的，姬宣动不了了，他只能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亲眼看着对面的姬曜拉动弓弦，朝他射出了那璀璨恢弘的一箭！
一切好像都在被放慢。
直到——沈明玉竭力扑了出来，他一把将姬宣推到一旁，便自己提剑朝着那只金箭迎了上去！
金光刺目！
姬宣的瞳孔一点点收缩，他看着沈明玉那一袭柔软的白色背影，胸中忽然绽放出无穷无尽的恐惧和力量。
他几乎是嘶吼：“不要——！”
听到这一声嘶吼，沈明玉在无尽的金光中回头看了姬宣一眼。
明明是很短暂的一眼，却仿佛一眼万年。
沈明玉很轻很淡地笑了一下，他的瞳孔在金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粲然生辉。
姬宣眸中淌出一滴热泪。
原来从不信神佛的姬宣，在此刻竟是疯狂地想：有没有神明可以救他！救救他啊——！
他意识在此刻，激烈到了极致。
就在这意识力提到巅峰的这一瞬，姬宣掌心轻轻烫了一下。
万年之后。
围坐在一起的四人同时睁开了眼。
姬宣的意识太强了，通过道侣契约，他们竟是同时透过姬宣的眼睛看到了万年之前的一切。
也看到了沈明玉在金光中那回眸的淡淡一笑。
一切，无比清晰，他们甚至能看到沈明玉在金光中几乎被照得透明的睫羽。
在这一刻，四人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劫。
他们同时闭上了眼……
魔侯也在这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抬起眼来。
然后，他就震惊地看到围坐在一起的四人身上都开始散发出一种圣洁的金光……
要融合了？！
魔侯脸色骤变，几乎瞬息间门移到了四人身前，就想一掌狠狠按下去，控制住他们的融合。
然而，晚了。
四道金光，冲天而起，汇聚在一起，破开云层，吹散迷雾。
山河震荡，万灵复苏。
有一袭白衣静静在散落在金尘的空气中沐浴着无限光芒出现了。
他一头白发，仍旧一双琉璃银色的浅淡瞳孔，五官却赫然是姬宣的样子。
四目相对，魔侯心神大震。
而那白衣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
在诛神箭即将抵达胸前时，沈明玉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周遭任何东西了。
诛神箭的光太亮了。
此刻，他脑海中仍旧浮现着姬宣最后留下的那一滴泪……
他不觉淡淡笑了一下。
如果历史不能改变，那么一万年后，他们也还会重逢。
沈明玉并不后悔。
他缓缓闭上了眼——
只是，预想之中魂飞魄散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沈明玉跌入了一个异常熟悉，带着清冷香气的怀中。
他怔了一瞬，默默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头白发，琉璃银瞳的姬宣正在看着他。
沈明玉倏然睁大了眼。
“姬宣”微微一笑，伸手抚上了沈明玉的眼睫，低声道：“睡吧，我来接你了。”
沈明玉听到这句话，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边笑意浅淡，不知不觉就安心闭上了眼。
“姬宣”在一片灿然金光中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那眼角凝着一滴泪的少年。
这一瞬，一个声音在那少年心中涌起。
“你一定，要成神，只有成神，才能救他。”
就这样一句话，在少年心中根植万年，即便他遗忘了时间门，遗忘了很多事情。
但唯独，这句话，他记得异常清晰……
·
当仙剑携裹着锐利的神光贯穿了魔侯的胸膛时，他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再度看清“姬宣”的面容时，他心神一震，眸光渐渐涣散，仿佛穿越时光，又回到了万年之前。
他喉头无声地动了动，诡异一笑：“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
无尘仙尊静静看着魔侯的笑意，神色未起一丝波澜，他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魔侯想要反驳，可这时，他脑海中却倏然闪过辜玉楼对他说的那句——师兄，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魔侯怔了一瞬，忽然笑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错，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欺骗中寻找背叛。
林霜引这个身份便是应运而生。
他放大那些人心中的恶念，然后告诉自己，只要有利益，谁都会背叛你。
自此告诉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猎杀无尘仙尊。
可他在面对辜玉楼的时候，却退缩了。
他没有等。
又或者，他不敢等……
在无尽魔气溃散的最后一秒，魔侯仰头看向天际处无尘仙尊那张数万年未见却仍是显得无比熟悉的面容，无声地张了一下嘴。
可等他的口型即将成型时，他的面庞已经如沙般消散了。
长风卷荡，万里黑云无影无踪，什么也没留下。
·
修真界出了史上第一位神明。
这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四海八荒都震惊了。
彼时，天外天，玉衡宫里。
沈明玉正躺在紫藤花树下的藤椅上，无数光影斑驳从紫藤花树中的缝隙洒下，金子一般，落在他身上。
馥郁的香气携裹着柔软的花瓣追了他满身，他这会仰起如玉面庞，双眸微闭，享受着温柔的春风和花香。
忽然，有一片阴影落在沈明玉身前，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沈明玉的眉心，捻起一瓣紫藤花。
“困了就进屋，在这睡什么？”
沈明玉睁开眼，便同一双琉璃银色的眸子四目相对，那眸中神色异常温柔。
微微一笑，沈明玉伸手拉了一下来人的袖子：“今天风很暖和，我想多躺一会，你也坐。”
玉无尘沉默片刻，在藤椅一侧坐了下来。
沈明玉顺势就侧头靠了过来。
玉无尘淡淡一笑，搂住了沈明玉的腰：“你这是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我。”
沈明玉仰起脸，异样道：“有么？”
玉无尘：“有啊。”
沈明玉想了想，觉得好像是，但他又想明明都是一个人啊，以前他也是很主动的……
玉无尘见到沈明玉的表情，目光动了动：“怎么了？在想什么？”
沈明玉怕玉无尘不开心，摇摇头：“无事。”
玉无尘眉头微蹙，忽然伸手轻轻扳过沈明玉的脸：“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沈明玉对上玉无尘那双琉璃银色的眸子骤然微微一阵眩晕，然后他就下意识道：“为何不见他们？”
如果融合，也不该是意识都消散吧……
沈明玉总还是有些想见他们一面……可真的怕玉无尘生气，便也不敢再提。
而这时被诱导着说出这句话，沈明玉回过来，神色微变，立刻就忐忑起来。
玉无尘却哑然失笑。
片刻之后，他忽然淡淡一笑，竟然一丝生气的意思也无，就这么抓着沈明玉的手，让沈明玉抚上自己的眉心。
从眉毛到眼角，到鼻梁，再到唇。
沈明玉先是有些无措，但这时他的指尖触摸到这些位置，再凝视着玉无尘此刻光影变幻的温柔瞳孔，神情却逐渐恍惚了起来……
隐约中，他看到了他所思慕的每一张脸。
他的殿下，他的师父，他的仙长，还有……他的小道侣。
在这一刻沈明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玉无尘一点都不生气。
因为，那都是他啊。
四目相对，两人彼此都读懂了彼此的心绪。
也就在这时，玉无尘含笑挑眉，低头，轻轻在沈明玉淡红色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他嗓音磁性优雅：“有我你还不够么？”
沈明玉会心一笑，闭上眼，抬手环住了玉无尘的脖颈，温柔回吻：“够了，你本就是我最喜欢的人啊。”
片片紫藤萝花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眉心。
春风溶漾，万物复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