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一点,再去看曹彬离奇的待遇,一个结论便呼之欲出了——他是替某人背了黑锅!否则赵光义为何不追究他?反而给他最高的地位和荣誉,还把他的女儿,选为自己的儿媳。
很显然,这是在补偿他。补偿他丢掉的一世英名、补偿他背负的滚滚骂名……
那么太宗皇帝是在为谁还债?
无需猜测,只需对比一下,与曹彬并称‘大宋双璧’的潘美即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潘美的罪过都比曹彬小很多,但潘美从那之后一蹶不振,最后老死边关,晚景十分凄凉。
当然他是罪有应得——就算监军再凶猛,你才是主帅,发号施令的权力在你手里。为什么要听他指手划脚?所以一个‘怯懦自私、毫无担当’的罪名,他如何都跑不了。
所以至少在太宗心里,曹彬肯定是有罪无功的。这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曹彬的那位‘监军’太特殊!他就是皇帝本人……
也只有皇帝的命令,才必须无条件服从。也只有皇帝的黑锅,才值得这位大宋第一军人,付出一世英名……
凡战必‘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贵臣督视’,这是大宋朝祖宗家法。
是皇帝的瞎指挥,导致了北伐的失败,是监军的权力不受约束,害死了杨业。这就陈恪对赵宗绩的回答。
在这个把祖宗看得比天还重的国度,想要指责人家的祖宗,只有用这种方式,还得是很铁的关系,才能让对方听进去。
陈恪说这话,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唯一的动机便是,如果赵宗绩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也许能改掉大宋朝的这两个恶习,给军官们多一点信任,把作战的指挥权还给他们。不然,这个大宋朝的军事,真的没救了……就算没有金国,也会有银国、铜国来覆灭它。
但是这些话,触及到了皇帝最敏感的权力范畴。任何试图为武将提高地位的举动,都会被视为图谋不轨。就算皇帝不追究,大臣们也会干掉他!
所以只能现在说,而且要讲究方法,得让赵宗绩自己去想明白……相信他在离皇位还很遥远的时候,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只有这样,他将来才有可能去主动动一动,那王八蛋祖宗家法。
往后好几天,赵宗绩都很沉默。从小到大,他都被教育说,祖宗说的话是金科玉律,祖宗是永远不犯错的。但现在,他却认识到,祖宗也会犯错,祖宗的规定有时候也是放狗屁。这对他的心灵造成的冲击,实在太猛烈了。
陈恪也不劝他,因为这燕云十六州,是思考这类问题的最佳场所。如果在这里还想不通,不能把大宋的利益置于老赵家利益之上,那么只能说,此人并非自己所期盼的那个……
就这样,一路往北五百里,远远离开了燕云,来到了辽西地界,辽国中京大定府,便在眼前了。
中京城是辽国的首都,也是使团此行的落脚地,他们将在这里,等候辽国皇帝的召见。
抵达中京城下,赵宗绩和陈恪,勒马朱夏门前,观望这座辽国首都。不要说和大宋首都去比较了,那纯粹是自取其辱。即使跟城方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厚一丈五尺的幽州城比,这里都称得上城垣卑小、人烟不旺了。
当然,这跟城中大多数辽人和奴隶,四时追随他们皇帝的捺钵有关系。
不过当你看到,这样寒酸的一个国都,却能扼住汉人的喉咙近二百年时,心里自然生出强烈的不甘!
赵宗绩深深吸口气,幽幽道:“我今日终于相信,输给别人,皆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了!”说完便打马入城。
在他身后,陈恪面露微笑,心说,我似乎没看错人……
“陈学士笑什么?”他的表情落在那耶律德容的眼里。
“我只是在想,上京城该是什么样子么?”陈恪优雅的一笑,也打马入城。
耶律德容半天没想明白,只好问张孝杰道:“他什么意思?”
“他在笑话咱们呢。”张孝杰阴着脸道:“从南京到中京,城垣越来越小,以此类推,上京城该小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