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皇帝的人心黑脸皮厚是基本素养。
即使知道自己老娘在淑云轩丢了脸,甚至很大可能还是因为洛九娘,他对洛九娘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和颜悦色,“九娘,你父母不在了,可以说都是因为朕。他们一个是为朕守关战死沙场,一个是因为朕对你的安排……你就是恨朕,朕也没什么可说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母亲用命让你留在东齐,而东齐却不得不让你和亲漠北。只是……朕作为东齐的皇帝,要将目光放在整个东齐,而不是某个家族,某个人。朕如此说,你可能要提一提承恩公府。只是你想过没有,朕若真宠信承恩公府,杨氏一族又如何会到今日都没有一个官员手中有实权?就连你在众目睽睽下打断杨盛的腿,除了御史台上折子外,满朝文武再无人置喙……”
“朕不是要为所作所为找借口,只是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朕虽然接触你的日子不长,可对你的脾性也算是有所了解。倘你在朕的位置,便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为。”
“你在平城抗旨时,也许是真的不想和亲漠北,可你母亲因你去后,你定然是有了别的念头。在其位,谋其政。朕亏欠于你和你母亲,可朕无愧于天下。九娘,你同贺兰临漳已经摆明车马,朕也愿意送你们一程。那么,你是否又能同朕说说心里话呢?”
洛夕瑶端坐椅上,轻轻舒了口气,慢悠悠开了口:“陛下,您能同九娘说这些,定然是让人将九娘的生平查了个底儿掉。也许有些九娘都忘记的事情,却被人查明整理后放在您的御书房。京城原本于九娘天高皇帝远,甚至在洛府,九娘的排行都算在偏后的位置上。都说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可事到如今,要顶着的却是九娘。”
“父亲战死沙场后,陛下和父亲的上峰都送了很多奠仪,母亲伤心下,这些都由祖母接管。那会儿,九娘在府中还算被疼爱。父亲纵然不长不幼,易被祖母忽略,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人没了,她怎么能不难过?只是这些难过到底没有多少,有能干的大伯父和贴心的二伯父,甚至还有能说会道的其他亲人,祖母为数不多关注九娘的目光,自然就转到别处。”
“没有享过福,为什么要受苦呢?”洛夕瑶神色淡淡,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总有人说洛府将九娘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孝’之一字,重如泰山。可真相如何,真有人关心吗?拿着父亲用命换来的尊荣和财富的人,将九娘养大莫非不是他应该做的?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市井之人都知晓的道理,到了官员世家竟可以视而不见。”
“说好听的,叫道貌岸然;说难听的……不就是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吗?拿了人的好处不干事,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别说养个人了,就是养条狗也不过如此。当然,在有些人看来,不受宠的小辈还不如一条狗。在太后娘娘眼中,九娘就不如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招她喜欢吧?”
“陛下问九娘是否心中有恨……”洛夕瑶声音清冷,一字一句反问道:“九娘不该有吗?”
“洛府拿了九娘父母的好处,却并没有善待九娘,这是罪一。洛府想要让大伯父更进一步,用九娘还阖府前程,这是罪二。九娘离开平城,父亲的遗物、母亲的陪嫁甚至九娘的嫁妆都是九娘伸手要才给,这是罪三。九娘进京之后,大伯父虽有所愧疚,可到底没有真真正正为九娘做些什么,这是罪四……九娘的贴身丫头出事……”
洛夕瑶笑着数了洛府八大罪状,其中就有她在宫宴受了委屈,洛府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头。因她打断杨盛的腿,又教训了二皇子侍妾的家人,御史台上本参她之后,洛府也没有人为她说话。
东齐帝并不意外洛夕瑶知道这些朝堂之事,毕竟贺兰临漳对她的心意已经摆在明面上。
“好处都是别人的,受苦的都是自己,换做陛下,陛下可愿意?而这一切的一切,不都同陛下有关?不。这样说对陛下有失公允,九娘的意思是,这些都同东齐有关。”
“对东齐来说,九娘就如一只蚂蚁,可蚂蚁也是生命呀,在即将被踩死前,总要挣扎挣扎,也许……就活下来了呢?九娘去漠北和亲已是定局,既然如此,九娘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了!九娘在洛府第一次吃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攥到手里的东西,最终也未必属于九娘,总有些意外的人,意外的事会将东西抢走。所以想不吃亏,就要先下手为强,尽可能多的将想要的东西拿到,这样失去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剩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