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书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顾明珠以为是春儿，回过头去，徐平安稳稳当当趴在来人手肘上，正睁着大眼扑闪扑闪望着她。
这画面明明很温情，那人幽幽望来的目光好似带着无限委屈。
她上前接过娃娃，徐平安见着母亲，兴奋得直扑腾，顾明珠逗了徐平安两下，抬了抬眼皮看他：“什么事？”
徐珏道：“家里来信，今日做了你爱吃的，让我们回府用晚饭。”
顾明珠轻点下头，说：“走吧。”
回到顾府，宁青忙着要抱外孙，顾如严同徐珏闲谈无关紧要的公事，一顿饭吃着倒也无事。
顾明珠从后院闲转出来，正好撞上前来寻她的春儿。
春儿有些担忧，又怕她触景伤情，小心道：“小姐，天晚了，该回去了。”
顾明珠顿了顿，道：“还是说你已经觉得……觉得我这个人……其实就是一团糟……比不上别人时不时？”
春儿如今是顾明珠面前说一不二的红人，九月看了一眼闷头不语的鸣一，含笑说：“这话说的，小姐和公子什么时候不好了？”
顾明珠问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顾明珠跟着七走八拐，在一处巷口停下，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鸣一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我感觉。”
顾明珠抬起头看着他。
鸣一却忽然道：“其实不会。”
回去的路上徐平安已经睡了，小家伙趴在她怀里，肉嘟嘟的脸蛋令人忍不住想掐一掐。
徐珏默了一瞬，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徐珏说：“没有。”
九月适时出声道：“你两声音再大些，一会就该过去挨训了。”
春儿又是一番无情嘲笑，顾明珠上了前去，替他解围接过徐平安，路上驶来一辆车，到跟前停下，徐珏挑开一节车帘，露出脸来，顾明珠含笑回望过去：“娘来信让我们回家吃晚饭。”
“我害怕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是不是因为我，事情才走到如今这般，如果当初……”
春儿道：“你这些日子去凉州自然不知道行宫的事，小姐和姑爷闹了好大一个别扭，日子我看得都慌，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我真怕二人吵架动起手来。”
顾明珠咳了一下，讪讪道：“我……我就随便这么一说。”
徐珏似乎也笑了一下：“怕什么？纵女犯错，一顿训斥已经很便宜他，当初你还想借此事借题发挥。”
饭后二人坐在庭院内纳凉，园内新搭起一个秋千，正落在院内的梧桐树下。
徐珏道：“工部侍郎的千金。”
吴玥有一瞬的怅然：“……明珠，我有时候总在想，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你我都还在姑苏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无忧无虑……”
吴玥笑道：“不了。”
顾明珠看着他：“我害怕。”
徐珏说：“脚别乱动。”
徐珏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庞，最后却只在一侧停住，说：“你在想什么？”
顾明珠沐浴过后，头都没擦，蒸汽熏了她脸颊一片红，她衣袍松松垮垮，到桌旁灌了一大杯凉茶驱散热意。
徐珏将擦得半干的头发用手指慢慢梳分开，没答话。
春儿铺好床，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道：“小姐，虽然天很热，但是你这样会着凉的。”
他低下头，手腕上那只银镯子已经有了磨损，徐珏捏了一会她手心，将之褪下，道：“换一样戴。”
今日脑袋都想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揭过去，徐珏发起火来，她还是有些犯怵。
顾明珠轻笑了一声：“就不怕大臣们非议？”
愣了愣，她道：“你要气到什么时候？”
徐珏看着她，一字一句慢慢道：“真有那一日，你就一剑砍死我，东南皆是唯你是从的旧部，凉州皆是你的亲信，这件事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徐珏僵了僵。
终究是入了世事，赌之将来。
顾明珠便带他出门逛逛，路过护城河时，春儿接过娃娃，小家伙似乎对书舍里的说书很感兴趣，正望着讲到精彩之处的书舍内。
他这个态度令顾明珠有些烦躁，却还是继续道：“除了我之外，不能再娶旁人。”
春儿道：“你怎么知道？”
顾明珠抱了一路，下车时徐珏接了过去，另一只手伸来扶她，顾明珠心神不定，没注意到，自己下了马车。
片刻之后，她又问道：“……阿珏，日后要是你遇见了比我更好的女子了怎么办？”
“什么？”
徐珏沉默望着她。
徐珏低叹一声，说：“我教你。”
顾明珠鼻头一酸，却终究什么也没提，说：“不如留在明国？”
春儿关上门，面上不自觉带着笑。
鸣一咬牙，又拿她没办法，说：“我……没抱过！”
她去取来一块干巾，正要给顾明珠擦头，门口传来脚步声。
顾明珠眼盯着里面，片刻之后咬了咬牙转过身，却与徐珏深沉的眸光对上。
此去一别，此生或许不再得见，当初少年肆意飞扬送她远去九州，如今却换自己送别他。
徐珏转过屏风，望了一眼春儿手机的干净巾，接了过去：“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