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围棋交流会的氛围并不像许多活动那样嘈杂,大家都是在老师或者长辈的带领下,去认识学围棋的少年们。
如果彼此觉得聊得来,便会去找个棋盘,坐下来一起下一局棋。
没有人主持,大家活动都很自由,也都遵守交流会的规则,没人大声喧哗。
如果少年们遇到问题,也可以去问围棋交流会中的前辈们,大家都是知无不答。
岑淮安很享受交流会的氛围,在跟着蒋外公认识了一些围棋的前辈们还有他们的学生后,他就被邀请去下棋了。
而蒋外公也没有一直跟着他,去和他认识的好友们交谈。
有围棋前辈不喜欢和同龄人交谈,就在会场里随意走着,看到感兴趣的棋局便停下来,等棋局结束,指导一下小辈,解答他们刚刚下棋遇到的问题。
岑淮安是和一个比他大些的女孩赵棋下棋的。赵棋的爸爸也是围棋界有名的棋手,她从小跟着她爸爸学习。
赵棋认识洪佑轩,听洪佑轩说过岑淮安。洪佑轩多次说岑淮安在围棋方面上的厉害,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少年。
赵棋心里就记下了这个人,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和岑淮安下局棋,看看他是不是有洪佑轩说的那样天才。
所以今天赵棋跟着爸爸和岑淮安的太姥爷说话时,她就一直在观察岑淮安,等大人结束说话,她立马邀请他下棋。
岑淮安也想和不同的人交流棋艺,不一样的人,下棋的风格也是不一样的。
和赵棋开始棋局后,岑淮安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先观察赵棋的下棋方式。
赵棋也在观察他。
“洪佑轩说你的围棋很强。”
岑淮安走一手黑子说:“佑轩哥也很强。”
赵棋看他一眼:“你们两个真无趣,说话都很虚伪!”
岑淮安皱眉看她一眼,他是实话实说,并没有说假话。
岑淮安不喜欢赵棋说的话,也不喜欢她说话的模样。他姐姐章麓说话也很直,但都是说的实话,不会在不了解清楚的时候就评价人,而且她从不用鄙视的语气说别人。
岑淮安不想和赵棋在这上面争辩,也没再说什么,专心去下棋。
赵棋“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赵棋的棋风和她刚刚说话的模样不一样,她走得很小心谨慎,不会没有思考地冒进。
但越是不知道进攻,想防守得完美,就越容易露出来缺点。
岑淮安和她下棋几十分钟,已经发现了她那下棋的两个致命缺点,只要他攻击了,可以直接结束棋局。
不过他想再琢磨一会儿赵棋的风格,以前和他下棋的人没有这种风格的。岑淮安想看看到最后,赵棋能暴露多少在下棋时的缺陷。
因为结局是一定的,所以岑淮安下得不紧不慢,还在想如果他用赵棋的方式下棋,怎么把那些漏洞补上去。
赵棋从小学棋,一开始没意识到,到后面她就发现了,岑淮安早就可以赢她了。
现在还下着,就是他专门绕过了那些赢棋的地方。赵棋认为他在耍自己。能赢不赢,在棋盘着绕着圈玩,不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她把棋重重往棋盘上一放,一双盛满了气愤火焰的眼睛瞪向岑淮安:“耍人很好玩吗?洪佑轩还经常夸你,我看你不过如此!棋艺高又如何,人品不行你一样很惹人讨厌!”
赵棋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家一下子听到了这边的争端。站在岑淮安和赵棋旁边一直看着两人下棋的人,也意外赵棋突然的生气,他们没觉得岑淮安在耍她。
蒋外公和赵棋爸爸走了过来,包括洪佑轩、洪元得也过来了。
“棋棋,怎么回事?”赵棋爸爸一过来就拧眉看向赵棋,面上的表情很严肃。
蒋外公走到岑淮安旁边,摸摸他的头,让他不要慌张。他了解自己的太外孙,他绝不是赵棋说的那样。
赵棋看到自己爸爸,眼泪立马委屈地流出来,哭着向他告状,说岑淮安下棋太过分。
赵棋爸爸听完,眉心皱得更厉害了,看向岑淮安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岑淮安没有害怕,也没有躲开赵棋爸爸的眼神,有条理地说他为什么这样下。
“我是想观察赵棋的棋局下到最后是怎样的,如果我用她的方法,怎么赢得棋局。我没有耍她的意思。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会造成误会。”
蒋外公摸了摸岑淮安的头,走到棋局旁边看了一会儿,抬头和赵棋爸爸说:“赵利,你来看这局棋,如果安安是故意耍你女儿,他不会这样下。”
下棋大家都知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棋身在棋局里,她只看到了岑淮安能赢却不赢,好像在耍她玩。
但其他人从整体来看,并不是这样的。
蒋外公继续说:“安安在第一次能赢赵棋后,他就不再是按自己的想法,而是在配合着赵棋下棋,让赵棋完全发挥自己的想法。”
之前一直看岑淮安和赵棋下棋的老师,也纷纷说话,告诉赵棋爸爸和赵棋误会了,岑淮安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围棋交流会是为了青少年好好交流棋艺,这些年纪大了的前辈,不想让交流会一开始就发生不愉快。
赵棋爸爸看完棋局之后,眉头慢慢松开,不过心里还是对女儿的哭过不去,语中还带着气:“他这样确实容易引人误会,和他下棋的孩子不一定看出来他的用意。而且就算如此,他能结束不结束,也是在仗着自己比别人强炫艺。下次别这样了。”
蒋外公听得眉毛皱起来,正要说话,一声嗤笑传来:“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围棋还有炫艺的说法?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别人就是真的耍你,你也得受着!下棋就是这个规矩,如果现在连这都受不了,那趁早别下了。”
下棋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棋手,有人光明磊落,有人就会出阴招。
在交流会上大家都是走的正统的路子,不会出现歪门邪道的棋风。但以后比赛的次数多了,甚至和外国人进行比赛,那就各种下法都有了。
所以学围棋,首先要练的就是心性,心性不稳,过分在意输赢,一输就一蹶不振,或者遇到不喜欢的棋风,就说别人人品不行,那以后在围棋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赵棋的哭声停止了,眼神愤怒地看向说话的人:明明就是岑淮安人品不行,她为什么不能说?她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赵棋爸爸也很生气,上来就说不让他女儿学棋,这人谁啊?口气这么大!
众人也都看向了说话人的方向,在看到是谁时,赵棋爸爸嘴里的话立马被堵了回去。
说话的人是洪元得,而他是华国围棋协会会长。蒋外公的围棋水平虽然高,不过他没有加入围棋协会,主要活动在翻译界。
洪元得看向赵棋爸爸:“你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赵棋爸爸脸憋的通红,他想说的话很多,但面对着洪元得的眼神,他气闷地说:“没有。”
洪元得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有蒋外公说:“安安,叫人。”
“洪太爷爷。”
蒋外公这次非常满意洪元得说的话,把他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赵棋哭得更厉害了,看着洪元得更觉得他偏心,明明她也认识洪爷爷啊!她气恼地拉着她爸爸就想走。
“爸爸,我不要在这乱七八糟的交流会了,就会护着人品不行的人!”
这句话不仅得罪了围棋交流会的所有人,也把举办交流会的华国围棋协会也骂进去了,周围大家的脸色瞬间都不好看起来。
洪元得看着赵棋,摇摇头,语气很严肃:“交流会是切磋学习的地方,我没有护着任何人,我从来都是按事实说事。赵利,赵棋你再不好好教育,她的围棋之路,也就是这样了。”
洪元得和赵利私下里也算熟识,不然洪佑轩也不会和赵棋认识了,他曾经指导过赵利。
洪元得后面说的话也是真心的,但看赵利和赵棋的神色,估计没听心里去,还觉得他是偏心。
洪元得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此时,整个场面很安静,只有赵棋抽噎的声音,举办这次交流会的副会长开口:“会长,咱们继续吧。”
主要人一小姑娘,再围着这里她哭得更厉害,小女孩要面子。再说了,人真被打击得下不了棋的怎么办?这不是办交流会的目的。
交流会又重新恢复之前的氛围,岑淮安也和其他人继续下棋。
但赵利和赵棋父女,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避开了。
岑淮安没有在意,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人已经不在交流会了。
洪佑轩和岑淮安坐在一起吃饭,他吃着菜和岑淮安说:“刚刚的事你别在意,赵棋的性格有些较真。”
洪佑轩和赵棋平时关系不错,她人心眼并不坏,就是喜欢钻牛角尖,认定的事情就算知道她也有错,也一条道走到黑,不肯改。
岑淮安喝口粥说:“她不是我亲人,也不是我朋友,我为什么要在意她。”
洪佑轩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他忘了,岑淮安一向不在意他没放在心上的人。
围棋交流会第一天就是青少年自我的交流,等交流会到下午结束时间,岑淮安和蒋外公走出交流会的建筑,就看到初夏坐在外面的走廊上,正仰头看着西斜的落日。
“妈妈!”
岑淮安一看到初夏,眼睛亮了下,加快脚步走过去,拉住了初夏的手。
初夏收回视线,脸上带着笑看着岑淮安,摸了摸他戴着帽子的头:“很好,妈妈不在你也有照顾好自己。”
这时蒋外公也走过来了:“初夏,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我在少年宫里逛了逛,确定你们快结束了才过来的。”
少年宫的建筑群也挺具有观赏性的,后世少年宫不再开展后,这里也成了供游人观赏的人文景区。
蒋外公年龄大了,他走不快,初夏和安安一人站在他一旁,陪他慢慢往外走。
蒋知达斜靠车窗的位置,手夹着烟,吸一口吐出来一个眼圈,目光没什么焦距地看着远方。
“达子!”蒋外公看到他吸烟就不喜欢:“把烟灭了!”
蒋知达刚刚脸上那迷惘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脸上重新带着嘻嘻哈哈地笑,把烟往地上一碾,扔进垃圾桶里:“爷爷,等你们那么久,我无聊嘛。”
初夏看蒋知达一眼,和安安、蒋外公一起坐进车子里。
蒋外公坐副驾驶上,把后面的位置让给初夏和安安说话。
“安安,今天在交流会开心吗?”
岑淮安点头,眼睛里带着亮光:“开心。妈妈,我今天和很多人下了棋,学到了好多新东西。”
如果一直自己学,那下棋的思路就会固定。今天岑淮安和人下棋的时候,发现了别人几个有趣的下棋方式,他在脑海里改良了下,准备明天和别人下棋的时候就试试。
岑淮安没说赵棋的事,那只是个小插曲。
初夏听着岑淮安带着愉悦的语气,脸上的笑也更大了:“那你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岑淮安摇头:“我每次只和人下一局棋,没有多相处。”
初夏有点发愁,安安在京城这么久,除了章麓、蒋为先,只认识一个洪佑轩,她怕他太孤单。
安安听了初夏的担忧,想了想说:“妈妈,那我明天努力交个朋友吧。”
初夏拍拍他的头:“朋友不是努力交的,是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才会成为朋友。交不到就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一个朋友没有。”
岑淮安还有西北和梁州的朋友。
到蒋外公家里,初夏又陪了安安一会儿,和来蒋外公家里的蒋胜男说说话,便起身准备回研究院。
“表嫂,我送你。”
蒋知达拿上车钥匙跟着她出去。
车子启动,开了一段距离,蒋知达眉心一直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
初夏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安静:“达子,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直说吧。”
刚刚在围棋交流会那里,她就看出来了他有话想说。
蒋知达笑起来,愁眉苦脸的模样一下子消失了:“就知道瞒不过表嫂。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和小然最近想在羊城建厂,前几天我们找的地皮有了竞标消息,小然过去了,但我们的钱不够。现在我们在想,是放弃这次买地皮的竞标租个厂房,还是去贷款竞标。”
这会儿贷款多是公家贷款,私人贷款并不像后世那样普遍,大家都心存担忧。
初夏手捏着包,目视前方问:“你们要竞标的是羊城哪里的地皮?”
“不是羊城的,是深市的。”
蒋知达说了一个地点,初夏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想也不想说:“买!贷款买!”
蒋知达诧异地看初夏一眼:“表嫂,不用思考一下吗?”
“还思考什么,能拿下来地皮就拿下来地皮!”深市的地皮,现在开发的地方在后世那可都是繁华地带,有一块地皮不做生意都不怕赔了。
蒋知达听着初夏这语气高昂的话,立马斗志昂扬起来,眼里迸发出气势:“好,就干它!拿下地皮!”
蒋知达回到家就给钱然打电话:“咱们参与竞标,我这就去银行做抵押贷款,拿到钱我就去找你!”
钱然都被蒋知达这一出弄懵了:“慢着慢着哥,不是说再好好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了。”蒋知达一抹脸说:“要干就干大的,大不了失败了再去租厂房。”
如果竞标地皮成功了,他们就有自己的厂房了。
钱然被蒋知达说得也燃起来了:“达子哥,我们一定能竞标成功!”
他眼前好像出现了在地皮上建起来的厂房,一想心里的激动就控制不住。
钱然挂断电话马上去跑关系,去打听竞争对手都有哪些,怎么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到地皮。
初夏回到家里,也有点抑制不住兴奋,走进卧室,拿起来存折开始数上面的存款。
华国人爱买房,是刻在骨子里的事情。初夏也不例外。
她现在加上分红还有以前的存款,加起来七七八八有几万块钱了。但想买个四合院还不够,最起码得够十万才能买个像蒋外公、蒋胜男住的那种,位置好房子也大的四合院。
岑峥年回来,发现初夏拿着存折坐在卧室里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手在她额上放了下,因为刚从外面回来,他手背上还有着外面的凉气。
初夏推开他的手,望向他:“回来了?我没有做饭。”
岑峥年:“等会儿我去做。你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她手里的挫折,感觉到她有心事。
“我在想,是留着这笔钱再存存买四合院,还是把它给达子竞拍地皮。”
岑峥年注视着她,嘴角往上弯起,眼神温和:“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初夏抱住岑峥年的胳膊,心痛地哼哼:“把钱交给达子,我好不容易存的买房钱就没了。”
她嘴里“呜呜呜”地假哭,岑峥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现在的初夏可爱得让他的心软成了一片。
“那就不给达子。”
初夏松开岑峥年,“哼”一声:“你还是是他表哥呢,达子遇到困难了也不说帮他。”
岑峥年手放在她头顶上,轻柔地揉了揉说:“我只帮你和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