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在下雪, 裴时序尸身很快冷下去,连心口的血都结成了冰。
江晚吟放下手中的沾了血的刀,替他缓缓阖好了眼。
此时, 大风刮过,尚未被扑灭的火星刮到了干枯的藤萝架上, 枯枝瞬间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
更为要紧的是, 石桌下还埋着火药。
一旦火势蔓延, 势必会点燃火药。
“江晚吟, 过来!”
陆缙蹙眉, 一边命人撤离, 一边快步上前带走江晚吟。
江晚吟也意识到了不对。
然火势太大,迅速从顶上烧起来,到处都是掉落的枯枝。
有一段险些砸到她身上。
陆缙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扯了过来, 两人往后一跌,险险的的避开。
“砰”的一声,此时,燃烧的枯枝已经掉落到地上了。
已经完全来不及顾忌裴时序的尸身。
“快!”陆缙立即推着江晚吟往外走。
“可哥哥的尸身……”江晚吟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裴时序。
“来不及了。”陆缙推着江晚吟一起走。
江晚吟手一松, 终究还是陆缙一起向前奔出去。
大火借了风,大火噌的窜起。
他们逃离火海的那一刻, 掉落在地上的枯枝果然点燃了火药。
霎时, 轰然一声,整个茅舍皆被夷为平地。
窜出的火焰直逼树梢。
炸的一切皆粉碎。
自然也包括裴时序的尸身。
陆缙和江晚吟则摔到了山上的灌丛里, 被陆缙护着,江晚吟除了沾了些土,周身并没大碍,只是耳边被炸的阵阵嗡鸣, 眼前发黑,迟迟回不过神。
等江晚吟再从尘土里起身,不远处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
只有几块碎玉散落在脚边。
落了满身的土,江晚吟回头望了一眼:“哥哥!”
“你冷静!”陆缙一把捞住她的腰。
江晚吟正要起身,忽然,身后咣当一声,陆缙拄着剑单膝跪了地。
几滴猩红的血从他身前砸下来,一滴一滴,很快凝成了一小滩。
竟是也伤的不轻。
他总是一身深衣,沉默少言,执着剑挡在所有人前。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到终于连盔甲也遮不住了。
“陆缙!”
江晚吟失声,又回身朝他奔过去。
正此时,第二波爆炸的余波来袭,又是轰然一声,陆缙抱着她一起滚到山坳里去。
发觉陆缙受了伤,迅速跌落之时,江晚吟反抱住他,在即将滚到崖边时替他挡了一下。
后脑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阿吟!”陆缙立即托住江晚吟,用力拍着试图让她清醒。
江晚吟却渐渐听不清,
耳边犹在一声一声的轰鸣,大火满山,烧的浓烟滚滚,遮住了半边天……
混混沌沌,江晚吟做起了梦。
梦里,她握着一只匕首,满手都是血。
她怕的想将匕首扔了,裴时序却反倒握着她的手更进一步,刀尖入骨,震的虎口发麻,江晚吟冷汗涔涔,辗转反侧。
等她再醒来时,眼前已经没有火海,也没有浓烟。
帘子被微风徐徐的拂起,她睁开眼,隐约看的见外面满地皆白。
大雪满山,时候大约已经过了许久了。
果然,见她醒来,一个正支着手臂打瞌睡的女子揉了揉眼,笑着叫了一声:“江娘子,您终于醒了,这可都两天一夜了,您若是再不醒大夫该心急了。”
“两天一夜?”江晚吟刚醒,揉了下眉心,尚有些混沌不清。
此刻微微一动,手臂上又传来一股酸疼感,她低头,只见右臂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
胸口还有些喘不上气,大约是疫病还没完全好。
然她一睁眼,脑中迅速涌现出前日发生的一切。
“外面如何了?”她问。
“山顶的火药被大火引爆了,红莲教首和被关在笼里的那群野獾都被夷平了,剩下的叛军群龙无首,也都降了,此时都已经被带下山。”
全都……夷平了。
江晚吟又想起那掉落在她脚边的碎玉,脑中嗡嗡的疼。
以此说来,裴时序的尸身必然也粉身碎骨了。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江晚吟沉默着许久没说话,只远远的望着外面的群山,山上似乎还在下雪,灰蒙蒙的,看不分明。
静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又想起一事——陆缙!
他当时似乎受了伤。
江晚吟立马抬眼:“你们将军如何了?”
“将军肩上中了一刀,您昏过去后,他也跟着昏过去了,如今在主帐里养伤。”
“伤的如何?”江晚吟又问。
那女子摇头,须臾,又小声说。
“……听说当晚端出来一盆血水。”
她原是营妓,因着江晚吟受伤,特意被调过来替她擦洗的,这些事并不外传,她也偶然间听到的。
江晚吟闻言直接掀了被子:“我去看看。”
“哎……娘子,您的病尚没好,大夫叮嘱过需静养!”
江晚吟却直接奔了出去。
那营妓劝不得,赶紧拿披风追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江晚吟刚出帐子,正看见有两个士兵抬着一张用草席裹起来的人往火场去。
经过时,她远远的看一眼,只见那人裹着首尾,只垂着一只手臂,经过时,有一只靴子掉了下来。
江晚吟拾起来帮着送了上去。
一靠近,她又忽然发现那人身穿铠甲。
且铠甲的样子像极了陆缙那套,她亲手帮他穿过的那套。
陆缙本就受了伤,加之染上疫病,难不成……这人是他?
不可能。
他明明一向最是运筹帷幄,这三个月打了那么多次仗都过来了,怎会折在一场山火上。
但军中军纪森严,舆服皆有规制。
寻常士兵绝不可能逾制去穿将军的铠甲。
必是他无疑了。
江晚吟伸手想触碰,手腕却微微颤着,迟迟不敢碰。
忧惧过度,她冷汗直冒,耳边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清。
“……江娘子?”两个士兵目露诧异。
“陆缙!”
直到江晚吟哭出声,他们相视一眼,方明白她是误会了。
“这不是……”他们试图将江晚吟扶起来。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低中带沉,说不出的好听。
江晚吟一激灵,含着泪迅速回了头。
再一看,来人一袭玄色直缀,身姿挺拔,面冠如玉,不是陆缙还是谁?
“你怎么……”她眼泪瞬间止住,又疑惑地看看眼前的人,半掉不掉的,“那这个是……”
“江娘子,这是火头营的小兵,不是将军,您认错了。”
两个士兵哭笑不得,解释道。
“认错?”江晚吟用袖子擦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