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郅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从小就生在云端,在他年纪尚轻时就已经开始和父亲开始参加各种重要的场合。
哪怕是位高权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他面前也会半弯着腰,主动降低酒杯,真诚地对他说出各种夸赞和溢美之词。
所以即使后来黎家群狼环伺,风雨飘摇之际,他也依旧可以淡然地俯视那些觊觎者。
他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拥有了绝大部分人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尤其是真正坐稳黎家之后,这世上能影响到他的就更少了。
似乎也只有晏秋还能如此牵动他的情绪。
其实那天把晏秋送到学校后黎郅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将车停在学校门口,透过车窗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难得抽了一只烟。
烟雾在他眼前慢慢缭绕,却遮不住不远处一道又一道年轻的身影。
那一刻,黎郅突然就后悔了,手指已经碰到了车门,最后又硬生生逼着自己收了回去。
就算他去把晏秋带回来又如何?难道自己能把他锁在身边一辈子?一生这么长,或早或晚,他总归要走出去。
去看高山流水,大漠孤烟,去看这苍茫而浩瀚的世界,去探寻宇宙的辽阔。
有些鸟儿注定无法被关进笼子,倒不如主动放开,等着他自己回来。
当然黎郅也从未想过要关起晏秋,钥匙一直都在他自己的手心里。
晏秋一直都有决定去留的权利。
明明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决定,他运筹帷幄多年,也向来自信自己的决定不会出错,但当他看到车窗外一道道青春而年轻的身影时,却还是难得生出了片刻悔意。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晏秋还那么小,可是他已不再年轻。
他怕有一天晏秋再不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这种情绪再晏秋不在的日子里一日又一日地不断攀升。
终于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其实昨晚他早早就忙完了工作,在他们常去的那家法餐厅订好了位置。
然而就在他准备去接晏秋时,手机却突然响起,接着是晏秋发来的消息。
【今天室友生日,我们宿舍帮他庆生,我晚点回去。
】黎郅就这么停下了脚步,斜斜地靠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刚让陈业送过来的车钥匙。
其实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一刻,一直以来的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晏秋渐渐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有了自己的朋友。
在晏秋的生活里,自己不再是唯一,也不再是优先级。
晏秋就像一艘离他越来越远的小船,终有一天会不受船绳的维系。
他想要回【我已经订了餐厅】,甚至更直白一些,【我想早些见到你】。
但最后删删减减,还是只回了一句,【玩得开心,我晚上去接你。
】那天晚上晏秋始终没回来,发的消息也仿佛石沉大海,黎郅打电话过去,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道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找了晏秋一夜。
最后终于在天快亮时来到了一幢别墅的门口。
天色将亮,路灯未灭。
黎郅靠在车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
从前他最讨厌抽烟的人,如今却要靠尼古丁来平息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个连他都有些陌生的自己。
他在门口等到天一点点亮起,然后按灭手中的烟,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让身上的烟味一点点散净。
他看着别墅的大门口,想象着昨晚别墅里生日宴会的场景。
年轻的身影喝酒打闹,充斥着年轻人所特有的青春与活力,该是很美好的场景。
也是在他身边不会出现的场景。
晏秋出来时身旁还跟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明明连对视都没有,但黎郅几乎是本能一般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种雄性生物天生不对付的敌意。
晏秋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一瞬,接着立刻奔向自己。
黎郅看着他眼中熟悉的爱意,终于安了心。
晏秋似乎想要跟他解释什么,但黎郅的心思已经转到了晏秋身后的少年身上。
面前的别墅很豪华,可以看出有些家底。
但这样的家底在黎家面前还是太不够看了,若是在以前黎郅根本不会将这样的小孩子看在眼里。
然而如今,这样幼稚而莽撞的年纪却成了少年人最无可取代的优势,他无可比拟。
“生日宴结束了吗?”“结束了。
”“那就好。
”黎郅说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路阶,他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占有欲,“那是你的朋友吗?”“嗯,是我室友。
”“昨天就是他过生日,其他两个室友也在。
”“既然今天你室友都在,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黎郅知道这样做很幼稚,也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宣示主权的事情。
晏秋的手指上戴着他们订婚的戒指,黎郅以为晏秋应该和他们说过的。
后来才发现并没有。
甚至他连自己公布身份的勇气都被一句,打回了原形。
黎郅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从出生起就站在云端,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尊贵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