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故园吃了药,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但也没睡多久,他被父亲打过来的一通电话吵醒,换了衣服后急匆匆下楼,出门,开车去医院。
他开车不算慢,路上还闯了两个红灯,罚单迅速给出了短信通知,钟故园只当没看见。
但即使是这样的速度,等钟故园到医院时,vip病房门口也已经挤满了人。
有公司里同样持有股份的股东们,钟家以前合作过的家族,杂七杂八的亲戚们——林林总总,居然有二三十个人,把病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有门路进来的。
还有没有门路,进不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钟故园人刚到,就有人认出了他。
一个鬓角发白,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大声嚷嚷:“故园来了——故园来了!”
那声音很大,在嘈杂碎语中脱颖而出。
于是几十个人都回头,看见了钟故园。钟故园和他们对视,脚步停住;不知道是谁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他踉跄了几步,被推进人群里,空气拥挤得令人窒息。
接下来的路钟故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似乎他根本就没有走路,只是单纯被人推搡着,穿过人群,进到病房里面。
现在不管做什么处理都压不住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了。
只是一夜过去,病床床头的百合花已经枯萎。而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仍旧紧闭双眼,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他还昏迷着。
又或者说,这个老人似乎就没有醒过。
床头的心跳检测器波线起伏,老人的生命特征已然十分微弱。
站在病床周围的人都是钟故园熟悉的人——他爸,钟夏唤,几个和家里来往密切的直系亲属。
还有手拿厚重文件夹,经常出入公司的,钟老爷子的私人律师。
钟子规道:“既然故园来了,那就开始宣读遗嘱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钟子规的话,唯独钟故园,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他抬眼看向爷爷的私人律师,对方仍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打开文件夹,拿出遗嘱,先宣誓,然后宣读遗嘱。
钟老爷子手里的股份,四分之三都留给了他的独生子钟子规,四分之一留给了养子钟夏唤。
一些不动产,别墅,房子,别院,留给钟故园和钟枌榆。
还有一些其他资产,车子,可流动资金,投资的其他公司股份,则全部留给钟故园。
光看数额,继承最多的似乎是钟故园。但大家都清楚,钟老爷子手里最值钱的,是钟家香港银行的股份。
那才是能钱生钱的母鸡。
和那些股份比起来,钟故园继承到的不动产和房车都不过是骆驼皮毛。
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听着,唯独钟故园在走神。
他目光落到还在昏迷中的爷爷身上,除了钟故园外已经没有人关心这具腐朽身体的感受。
遗嘱念完,立刻有人拥挤着大声质问起来。尤其是那些钟家的亲戚——钟故园的舅公怒气冲冲大喊:“连那个野种都有股份继承,我们这些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却没有?周律师,你别是糊弄我们吧?”
周律师无视了那些人愤怒的嘴脸,合上自己手里的厚重文件夹:“遗嘱已经通过了司法鉴定,具备法律效应。”
舅公转头又揪住钟夏唤的衣领,把他身上裁剪合体的西装抓出褶皱:“是不是你和这个律师狼狈为奸?你算什么东西,也继承我姐夫的股份——”
“别动手别动手……唉快拦住他!”
“不要在病房大声喧哗——病人心跳停了,医生!医生在哪?!”
“都出去!无关人员都出去!”
……
推搡争执间,不知道是谁撞到了床头柜,柜上插着焉巴百合花的花瓶倾倒落地,顿时碎裂,但花瓶破碎的声音仍旧压不过病房里吵吵嚷嚷的喧哗。
钟故园压着眉,一转身,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人群。
他毕竟年轻,业余也爱锻炼身体,还学过一段时间的散打,身体素质很好,三两下推开了堵在面前的人群。有人被推得站立不稳,踉跄数步后骂出脏话,钟故园也不管,只当没听见。
他挤出病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衣服外套被挤得皱巴巴,像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干咸菜。
钟故园总觉得自己身上大约也有一股干咸菜的难闻气味。
无论其他人对遗嘱有什么意见,都不妨碍时间继续往前走。
钟老爷子那天没能抢救过来,当天晚上就抬出去了。随后便是葬礼——墓地几个月前就选好了,悼念会上也来了不少钟家以前的故交。
接待客人和主持葬礼的事情主要是钟子规和钟夏唤在负责,此外钟子规做主把钟老爷子生前住的院子转赠给了钟夏唤。
钟夏唤自从被领养到钟家就一直是跟着钟老爷子住,那栋别墅苑他从小住到大,没道理老爷子一死就把他赶出去。
更何况公司的事情现在还靠钟夏唤处理——钟子规是不能指望了,这人空挂了个总裁的名头,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连合同签名都是总经理和执行总裁的事情,轮不到钟子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