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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1 / 2)


夜风又起,凉意袭来,黑黢黢的树影随风而动,飒然有声。

燕宁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岑暨,眸光闪烁,深觉不可思议。

因为职业原因,燕宁对尸体已经是司空见惯,别说是亲眼所见淡定若闲,哪怕是上下其手原地剖验也能面不改色甚至当场干饭,毕竟她干的就是这一行。

但岑暨则不同,好歹也是公主之子正儿八经皇族子弟,家世背景摆在这儿,似乎再怎么矜傲都有了原因。

在燕宁的认知里,像这种世家子弟就算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个乞儿没准都会嫌人脏了眼,更不用说是巴巴的往死人旁边凑。

毕竟连普通人都有颇多忌讳,见了恨不得绕道走,也因此,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一职曾一度被列为贱籍之末,常为人奚落嘲讽,故而正经人家几乎没人愿意当仵作,仵作差不多都是由殓尸送丧或者屠宰户兼任,以至于专业素质属实堪忧。

也就近几年朝廷重视刑律,兴许是察觉到了仵作在破案中不可替代的作用,皇帝下旨将仵作从贱籍中剔除,但受时代思想所限,就算仵作地位已有所提高,但依旧没什么人愿意干这一行,这一点,古今皆通

想到自己曾经受到的“歧视”,燕宁也只能嘀咕,明明都是穿白大褂的,怎么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搁法医这儿就唯恐避之不及了呢?

咳咳扯远了燕宁暂时收起怅惘情绪,总而言之,岑暨会主动往这尸体旁边凑的确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过思及方才屋中所提“提刑衙门”,燕宁大概也能理解了,毕竟是要组队挂帅的人,以后碰到命案的机会多着呢,要是连靠近都不敢,那完全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不管怎么说,能亲自上场还算不错了,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燕宁对他这一举动持肯定态度。

燕宁眉眼轻挑,等着看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任提刑官的表现。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跟燕宁差不多,沈景淮同样目露诧异,但很快就知道岑暨想要做什么,招手让人将火把再靠近些,好为他提供足够光亮。

岑暨旁若无人屈膝半蹲,衣摆垂落在地沾染了泥渍他也毫不在意,只见他慢条斯理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劲瘦小臂,暗淡灯光下他下颔轮廓硬绷冷肃,清隽的眉目严肃凛然。

燕宁注意到他戴的手套,通体透明薄如蝉翼,戴上后简直是严丝合缝堪称量身打造,燕宁瞧地有些心痒痒,很想给他扒下来仔细研究研究。

不像现代法医验尸有全套防护工具,就拿手套来说,时下仵作戴的手套一般是用麻布做成,先不论防护效果如何,略显笨拙是一定的,她自己绞尽脑汁也只弄出了羊肠手套,虽说勉强也够用,但跟岑暨的这一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听说有一种蚕丝编制成的手套,薄如蝉翼水火不侵,难不成燕宁咂摸舌,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了金钱的魅力。

不知燕宁已经打上了他手套的主意,岑暨戴好手套,随后就屏息凝神,在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吸气声中朝地上男尸伸出了手。

虽说这井是废弃的枯井,但因为时不时下雨,井底还是有浅水堆积形成的淤泥。

男尸身高不足五尺,身上的衣裳已被井底淤泥染得七七八八,看不出本来颜色,只隐约辨得出是一身圆领宽袖长衫,料子应该不怎么好,就是普通的棉麻之类,没有多考究,算是大街上很寻常的款式。

男尸仰面躺在地上,眼唇紧闭,身体僵直,脸上也有污泥,有些肿胀发白,隐隐还能闻到异味,不知是淤泥臭的还是尸臭,抑或两者皆有。

看样子死了应该不是一两天了,已经有了开始腐烂的迹象,幸好是天气还不热,不然怕是人早就要臭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失足落井还是被人杀害后抛尸入井,前者顶多算意外,要是是第二种情况,那可就是命案了。

见岑暨已经开始查验,燕宁眼珠一转,悄摸退出人群,找到还瘫在一边满脸悲怆之色的朱涛,朝他耳语了几句,而后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作感激状:“麻烦了。”

朱涛虽然不解,但也没多问,毕竟吃人嘴软,小小一个忙还是能帮的,只要不再让他下井,朱涛一个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您就放心吧。”说罢撒腿就往外跑。

另一边,岑暨还在细细翻查,他原本干净的手套上已经沾上了污渍。

沈景淮看着神情专注的岑暨也颇感意外,在他的记忆中,岑暨十分尚洁,别说是在尸体上翻来翻去了,就算是多看一眼都不能够,没想到几年不见,他的变化竟这般大。

沈景淮撩起衣袍也半蹲在了岑暨旁边,低声问:“能看出是什么情况吗?”

落脚破庙后院突现男尸,总得弄清楚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不过这后院杂草深深,就算是过路人躲雨一般也不会到这儿来,而看这男尸身上装束,应该也不属于流浪乞儿…

沈景淮私心更属意是前种情况,毕竟若是人为蓄意杀害而后抛尸入井,那性质可就恶劣了,必须得上报官府缉拿真凶。

岑暨瞥他一眼,难得没和他呛声,而是将尸体的头部偏侧,拨开散落的发丝,借着火光能隐约看见尸体后脑勺位置的创口。

因为时间已久,血迹早已干涸,混了泥土凝成灰褐色的不明固体,他指了指创口,示意沈景淮自己看。

沈景淮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这是致命伤?”

岑暨点头:“虽然还没全身检查,但属这个创口最大,又是在后脑勺这个致命部位,估计就是致命的主要原因。”

沈景淮很快反应:“是他杀?”

岑暨挑眉,不置可否,意思已在不言中。

沈景淮眉头快挤出沟壑,见岑暨神情笃定,他却迟疑:“就凭这道伤口就能判定是他杀?万一是他不小心失足落井时磕破了头,又无人发现,以至于失血过多身亡的呢?”

井底颇深,且井底有石,要是不小心磕到头也能形成创口,这种可能性未必没有。

听沈景淮质疑,岑暨动作一顿,他偏头,看向沈景淮的目光中颇有些无语。

沈景淮却神情坦然,术业有专攻,论战场排兵布阵或许无人能出其右,但这种验尸缉案却非他所长,有不理解也属正常。

沈景淮平静地与岑暨对视,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知识储备不足的弱点,虚心求问:“能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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