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种热烈欢迎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岑暨一声冰冷不耐的“你们是不是都闲着没事干,有在这儿拍须溜马的功夫还不如去多翻翻命案卷宗,琢磨琢磨如何尽快把手上积压的案子给破了之后,刚才还堆着满脸笑容嘘寒问暖的一众官吏们瞬间作鸟雀散,一个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老老实实闭嘴不说话了。
秦执见状却在旁边“嘎嘎”笑了两声,脸上尽是幸灾乐祸:“早就说了咱们世子不吃这一套,这帮人怎么就硬是不信邪呢?”秦执跟着岑暨这么多年,对岑暨的脾气也算了解,知道他最厌倾的就是这种溜须拍马形式主义,旁人或许会很享受这种奉承追捧,但要是搁世子面前他能不假辞色嘲到人自闭。
燕宁闻言扬了扬眉,难得对秦执的话生出了一丝认同。
她还记得之前在澧县的时候面对苏县令的溜须拍马,岑暨就曾冷言讥讽过,估计是对奉承过敏,四舍五入勉强也算个实干派。
看着耷拉着脑袋排排站的十几二十个官吏,燕宁甚至都怀疑他们早就守在门口,就等着岑暨回来能够第一时间冲出来迎接。
不过燕宁倒也能理解这些官吏们的心思。
毕竟是新官上任嘛,面对新来的上司可不得好好表现免得被穿小鞋?这也算是职场生存之道,只可惜岑暨并不吃这一套,马屁没拍成直接就给拍到了马腿上。
见岑暨面色冷沉,一众官吏心中也暗暗叫苦,因这提刑衙门是新设的,加上职能特殊性,一时间凑不齐懂开狱断案缉凶的人,于是陛下就干脆下令从三司抽调。
三司可以借口件作稀缺按下不给,但对于普通衙役捕头什么的却不好做的太过,挑挑拣拣了一番之后将各自官衙里平常偷懒耍滑亦或是看不顺眼的都给塞到了这新成立的提刑衙门来。
可以说现在的提刑衙门就是一盘散沙大杂烩,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对于三司将他这儿当成废物回收站一样胡乱塞人的做法岑暨自然是不满意,而被迫换岗位的一众衙差官吏们更是如丧考妣。
这盛京上下谁不知道岑世子的脾气?一听说自己要被派到他手底下做事,众人心都凉了大半截,这才上任不过三天,他们就觉度日如年,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上班如上坟。
今日听说城外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还以为终于要来活儿了,可没想到岑世子却把他们晾在了一边带着自己亲卫就出去了,这岂不是说世子对他们能力不满意?若是从前也就算了,反正就是混日子没事干闲着最好,可现在不同了,这位岑世子可不是个好脾气,要是不小心将人给得罪了亦或是办事不利那他们连饭碗都保不住,三司长官可以和岑世子打擂台不给面子,但他们这些小啰啰就算是借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在陛下亲外甥眼底下闹腾摆烂。
岑暨上午出门这么一会儿,众人在衙里等的可谓是抓耳挠腮,还专门叫人在门口盯着,只等岑世子一回来就即刻出来迎接,毕竟这年头谁不爱被人捧着说些好听的奉承话呢…可没想到的是,岑世子他还真就不爱!岑暨一眼看穿众人心思,对于这些被三司硬塞过来的歪瓜裂枣其实岑暨原本是不打算要的,但堂堂一个提刑衙门总不能就靠他一个人撑着,就只能捏着鼻子接收想着先凑合凑合用,若是实在不行后面再换也不迟。
然而现在…岑暨斜觑一眼众人,眉头紧锁,心中狠狠给了个差评。
见他回来居然绝口不问案子情况,而是口口声声都是备了多少饭菜,可见心思并未用到正途,不过是些汲汲钻营卑颜谄媚之辈,又何堪刑狱缉凶重任。
看来等他忙过这一阵,还是得亲自再去挑些人才对。
岑暨对这帮东拼西凑而来的下属并不怎么满意,但现在他也没那个闲心去说教,只让秦执带人先将尸体抬去衙门后头的验尸房。
“之前那两个件作学徒呢?”“什么?”岑暨正准备跟着进去,就听女声响起,转头就见燕宁不知何时已经下马提着箱子站在了他旁边,此时正好奇打量那群还在排排站作尴尬悔状的衙门官吏。
“秦执不是说之前三司给送来了两个件作学徒吗么。
”燕宁闲闲自若:“正好我还得去再复验一下尸体,缺在旁边做记录的,可以让那俩学徒来看看,只当是临床教学了。
”没想到燕宁突然会提到忤作学徒,岑暨第一反应是秦执这小子到底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毕竟三司刻意为难连个件作都不肯匀,还巴巴送来两个入行不过一个月连刀都还不会拿的学徒,其中也有暗讽自己初生牛犊之意,依岑暨的脾气就算没有当场回击,但也心中记了小黑帐。
而秦执将这些都秃噜给燕宁,岂不是就将他此时孤立无援的境地展露人前?岑暨心中羞恼还未升起,却在听清燕宁话中内容后不禁一愣,迟疑发问:你的意思是,你要教那两个学徒验尸?”岑暨虽然没听过临床教学这个词,但后头这两个字他还是听得懂的,她这话岂不是就是说让那两个学徒在旁边看着她川顺便指点一二,有为师解惑之意?岑暨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当下就真有些惊讶。
任作虽然位卑,但也是靠技术吃饭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顺门传承,而之所以好的件作稀缺不好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藏私不肯轻易将经验技巧外传,以至于后继无人。
最简单的例子,三司有不少件作学徒,可这些学徒并不是一来就能接触到验尸技巧的,而是先从杂活做起,怎么着都得先磨个三五年而后才能正式接触到验尸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