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新貌
泰武二年,六月,似火流年。
清河,甘陵西北。
在川流不息的直道上,有三人正随着人流向前攒动。
只是和其他人不同,这三人并不是去甘陵而是打算过大河去往青州济南的历城一带。
虽然泰山军目前只占了平原在大河以北的县域,并没有和青州一方的诸侯们发生进一步的战争。
但在这种紧张氛围中,还敢交通到青州,显然并不是一般人。
而确实也是如此,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结束守孝的卢毓、郑益以及刘德然三人。
本来按照父亲的遗命,卢毓是打算将亡父卢植安葬在军都山的,但代地的换乱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这一切。
原先代地胡人的局势本就诡谲,又在卢植的一番操作下,直接被点爆了。
在卢毓守孝的三个月,整个代地乱作一团。
鲜卑人杀乌桓人,匈奴人杀鲜卑人,然后所有人都一起杀匈奴人。
所以,很快军都山的小安定就在这个换乱的时局下被打破了。
在几次拒绝胡人酋帅使者的招纳后,卢毓三人终于还是决定提前结束孝期,迁移到他地。
本来卢毓他们还能回涿郡老家,但很快就传来老家的田亩、宅邸、族人都被切割了,三人回去也没有地方容身。
就在这个时候,从徐州来了一封书信,寄信者是郑益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关东名儒郑玄。
郑玄从徐州让人带信给三人,称他已在徐州站稳脚跟,让三人可更别说那些黔首们了。
这些人都在无形中被这大网所包裹着,不自觉的就成了泰山军体系的一份子。
三人中,卢毓受到的教育最为全面,不仅是文化修养高深,还在地方上具体行政过,所以他是三人中感触最深者。
当郑益还在感叹泰山军对地方的掌控之深的时候,卢毓却对这种掌控感到恐惧。
因为他很明白,本朝不想学秦汉之体制吗?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卢毓会很负责的讲,非常想,但他们做不到。
只要是统治者,都希望能和秦皇汉武一样,动念间就能调动全国资源办大事。
但可惜,国家权力每下沉到一级,其背后所付出的钱粮和吏员都是一种恐怖的数字。
而且这种数字还会随着时间持续的增加,因为广大乡社里民会对这种调动越来越趋于消极对抗。
所以,秦不过二世而亡,前汉也是户口减半,天下逃亡。
所以本朝也吸取前代教训,努力使地方趋于自理。
所以对于基层的状态,普遍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散。
这两个就是一个悖论,不可兼得。
但卢毓看到了什么呢?却在泰山军的身上看到另外一种基层治理手段。
这种手段既可以将治下黎庶置于体系之内,又不会惹来基层强烈的反弹,以至于基层逃亡。
卢毓不知道泰山军内部有没有专门的词来形容,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经、教、刑。
所谓耕、教、刑,就是泰山军的乡公所除了会有传统的税、役、征的事务外,还增加了耕产互助、道德宣教以及刑名调解。
而这些事务统统都是乡公所在分田过程中,利用分田活动而顺利展开的。
卢毓三人在路过中山国卢奴的一个里社时,就遇到过这样一件事。
就是他们看到不少农夫会轮流使用耕牛、犁耙,还会有人专门教导他们使用新的农具。
那些农具都是卢毓他们从没有见过的,但只要见过一次这些农具的使用,谁都知道这些是好东西。
后面卢毓三人就在里社内寄宿,从中了解了这些行为背后的政策。
原来这些都是泰山军下来给农户们组织的互助组,基本都是四五户为一组,组内共同用耕牛和农具。
而这些耕牛和农具都是由乡公所下发到各组的。
当时卢毓问过其中一个黔首,问他四五户一起用一头牛,那不会有人不当耕牛是自家的,就频繁使用,不爱惜,不好好喂养吗?
但谁知,这却遭来了对面黔首的白眼。
黔首很直白的告诉这几个白面贵人:
“几位肯定都不是咱农人,咱农人们最爱惜的就是这类大牲口,因为咱们知道这些东西能救咱们命,咱们以后荒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平时有没有用好这些牲口。
再说,这些都是公家的,借咱们都是要给粮的。
咱们一个组都需要平瘫的,谁把牛养坏了,别说公家饶不了他,就是咱们也饶不了”
说完那黔首还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卢毓,反倒是让卢毓弄得难堪了。
但卢毓却也有耐心,他之后又带着郑益和德然两人又在这里社呆了一段时间。
在这里,他们又知道泰山军对地方的更多政策。
如之前他们在社外看到的教导农人们种植的老农,他们就是乡公所派来的。
这种老农不仅是耕作上的,还有蚕业、苗圃、林场、山场都各种类型的。
这些人都是乡公所用钱粮雇佣来教导黔首们,学习更先进的生产技术的。
甚至一些从邺城农学所出来的工吏也会来这些地方教导,进一步将更先进的农业技术扩散出去。
然后就是那名黔首所说的,公所借耕牛给他们的事。
这情况卢毓也弄清楚了。
原来乡公所不仅是借贷耕牛、还会借贷种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