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张琨作乱,朝廷想要拉拢段氏,偏偏拉不下面子来。
明明长安的乱子没有过去几年,天子也方才“南狩”归来,当年狼狈逃窜的经历还热乎着呢,京城的这帮贵人却像是安稳久了,求人却也放不下身段,还想要站在大义之上。
段温这次入京,朝堂上红脸白脸唱和得那可真是比戏文还热闹。尤其是谢浚那个老匹夫,竟还想踩着段家军全他谢氏清贵的名头。
现下确实并非和萧氏朝堂翻脸的时机,但也没有巴巴送上脸去叫人踩的道理,这满朝公卿也该知道,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
王宾本想着将这些人晾一晾,却不想自家主公不按常理出牌,这一出求娶下来,谢浚再如何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不嫁?
长安的这些贵人们还不敢这么公然打段氏的脸。
嫁了。
那好,岳父大人指点,小婿受着便是。
既已成了亲家,谢氏还想端着清流的架势?这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
况且谢氏族内也并非上下一条心。如今这世道下,谁都知道有兵的才是根本,谢家内部就真的没人想要下注段氏么?别说朝堂,恐怕族内的撕扯都够谢浚受的了。
再者,谢浚有了这么一位女婿,萧乂再想要用他,恐怕就要掂量一二了。以萧氏皇族历来多疑的性情,之后恐怕有的谢浚受的了。王宾虽然骂谢浚老匹夫,但是若说这萧氏朝堂上还有一二个能做事的人,谢浚绝对算其中之一。只可惜、三公的位置谁不眼馋?就算皇帝想要继续“君臣相得”,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在,朝堂上有的是人想要将他拉下来——萧家朝廷的这些人打仗不行,但是搞政斗绝对是一把好手。
舍了一个主母之位,却能带来这么大的收益。
这谋划,就连王宾也要叹一句精彩。
只是看段温如今的表情,王宾也终于觉察,自家主公的求娶恐怕不仅仅是“奇谋”那么简单。
王宾是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在的,前些时日还为这位名满长安的谢娘子叹惋了数声。
要知他虽是不屑长安世家的这一套,但是也知道他们这群北地的蛮子对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的下等人、不堪教化的蛮夷。王宾自是不认那些,但也知道边关苦寒,行伍出身的将领也绝无世家数百年的积淀,都是尸山血海里打拼出来的地盘,谁的脑袋顶上没有一把刀锋,说不准哪日就把命送,实在不是个嫁人的好去处。
听闻这位谢氏贵女还有一位门当户对的意中人。
要是没有这一遭,少女待字闺中,以情思寄纸、四时入诗写与情郎,实在不必搅到这摊浑水里来。
但是现在嘛……
王宾看了自家主公脸上那“志在必得”,忍不住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要是攻城,他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名将天生,王宾或许在开战之前帮忙分析出敌我优劣何在,但是到了战场上,就成了段温的天下。
他仿佛有种天赐的直觉,别说麾下的将士,就连王宾有时候都有种错觉,这世上就没有段温打不赢的仗。
但现在可不是打仗!
最简单的一点,别说琴瑟和鸣了,人家女郎写的情诗,主公他能看懂吗?!!
王宾觉得前景很不乐观。
这要真的只是一个被立起来当招牌的段氏主母,他当然不会操这么多的心,甚至还能为那位可怜的谢氏女叹惋几句,但是段温要是来真的,他就不得不为主公未来可能有的家宅不宁做足了准备了。
最差的结果,别等主公温柔乡温存的时候,被枕边人来上一刀。
这话也并非说笑。
这几年北方的几个势力都打出狗脑子来了,什么阴招没使过,美人计都是玩剩下的。光死在马上风的头领都不知凡几,以至于剩下的人除了个别急色的,收美人前都得掂量掂量。
段温自是看出了王宾的未尽之言。
他扯了下唇角,“呵”地笑了一声,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难而退的样子。
王宾:“……”
快想想您做的事吧。
人还没见面呢,那位谢娘子恐怕就恨死您了。
*
那边的谢韶总算被架上了马车。
视野由明转暗,谢韶的瞳孔还未适应车厢内的光线,就听见旁边的婢女小心翼翼地请示,“娘子的发饰太重,恐怕不好歇息,可要婢子重新为您挽过?”
谢韶:“……”
是为了让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