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朝廷来使,是嘉奖段温平定张琨之乱的封赏。
这“功劳”恐怕也是朝廷那边捏着鼻子认下来的,毕竟段温这一遭也没有白出兵,虽然没把张的地盘一并吞了,但是却将几个盐场牢牢地捏在了手中。
这本来被大人物们视为囊中物的钱袋子被人夺了,朝中的那些人有的是吵吵,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年前就打完了仗,嘉赏却拖到了这时候。
段温倒是没担心过。
这个大齐朝廷要是真有那么硬气,他早几年就被打成叛军了,现在害怕撕破脸的可不是他这边。
按说这一切本来跟谢留没什么关系,要是她没有无意中在段温的书房里看到来使的名字的话。
————李豫。
原主的前男友,谢韶那位曾经的未婚夫。
这年头做官,一看家世背景,二看在外名声,甚至还有部分看脸。
谢韶:“…”说实话,这么轻率的选官方法,谢留觉得这个朝廷至今还没玩完也挺厉害的。
不管怎么样,以李豫的出身,他就算什么都不用干、未来的前途也一定无可限量。
但他毕竟还年轻,又刚刚结束母孝步入仕途,现如今的职务还只是个东宫侍讲,并不够资格来当此行燕城宣旨的天使,他此次只是随行的副使之一,按理说不太起眼,但是谢韶还是一眼就从文书中看到了那个名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的攥紧。
恍惚间袖子扫倒了一旁的杯子,谢韶仓促地扶起,赶在茶水消到一旁的文书之前用袖子抹干净。
她甚至都忘了用手帕,在机械的收拾完桌上的狼藉,她整个人游魂似的往外走。
一直到出去冷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谢韶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有时候是能感觉到原主的一点残存感情的,就比如说刚刚穿越的那会儿对郑氏的亲近和对谢父的敬畏,但是自从离开了长安城,没什么能勾起原主记忆的东西,这种感觉就淡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她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而且谢韶虽然没有原主和这位前未婚夫的恋爱记忆,但就算是真的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不至于看到个名字就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简直比知氏和谢父都要来得感情深厚”。
谢韶摸了摸心口,总觉得那股情绪怪怪的,不像是两小无清的喜欢,而是另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感。
*书房。
段温瞧了眼那只剩半盏的茶水,桌上倒没什么水迹,但是旁边纸张上还有点零星被溅到的茶渍痕迹没处理。
……真粗心。
也或许是一时心神震动,没有心力再注意其他。
段温弯了弯眼,觉得这般失了方寸的韶娘也怪惹人怜爱的。
不知道韶娘高不高兴他送的这份“礼”?最好还是莫要太欢喜了,不然他该不高兴了。
段温唇边的笑容未散,只是垂眸注视着那份文书的目光却转为森然。
虽然他确实让人在东宫那边鼓动了两句,但李家的这个崽子居然真的敢向太子接下这个差事胆子很大么。
段温玩味地将手中的狼毫转了两圈,落笔却在那个名字上划过一道力透纸背的痕迹,朱墨消下,像是某种溅开的血迹。
段温注视着那抹洇染开的朱色,唇角的笑容扯开,带上某种嗜血的意味。
来者是客。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谢韶做梦了。
她第一次看到原主的记忆,不单单是过去,还有尚未发生过的未来。
梦里似乎没有出现段温突然求娶这桩事,待李家六郎出了孝期,原主顺顺利利地嫁给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外面的战乱也惊扰不到长安,夫妇二人婚后确实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只可惜人心易变,这位李六郎某次外调赴任途中遇险,得一武官之女相救。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
等李六郎将人带回来时,那女子已有身孕。
成婚数载,李六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对妻子道:“我一直都将你当妹妹啊!”这话实属让谢韶在旁边看着,都替原主拳头硬了的程度。
原主的性格骄傲,自然不会强求。
按理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以原主的相貌家世、才学性情,就算改嫁也能寻到一个好人家。
>父亲不允、夫君不愿,原主自然没能走得成。
李六郎又以贵妾之礼将那女子迎进门来,对自己的心上人处处照料,生怕对方受了半点委屈。
原主眼见着那两人浓情蜜意、好不快活,好似自己这个妻子在家里才是外人似的,彻底心灰意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