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川出发的一行是急行军。
谢留是因为梦中所见的情况着急,明盛倒也赞成这个举动,现在元川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调兵的动静根本没法遮掩,想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那只能在行军上下功夫。
但等到这日拔营的时候,谢韶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她以前虽也会跟着大军一起行动,但都是不急着赶路,条件虽不比平时,却也过得去,只是这次到底是急行军,携带的辎重有限,虽说谢留作为燕王妃的条件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但确实是条件简陋,她睡得并不好。
不过谢留这会儿脸色这么难看的原因还有一个:昨晚旁边惨叫声响了整整半夜。
是明盛在审讯昨日抓的一个疑似探子的对象。
同样是大半夜没睡,明盛却是神采奕的,看不出半点儿疲惫。
瞎见谢韶,还主动迎上来打了个招呼,又见她神色憔悴、眼底淡淡的青影,登时关切道:“二嫂可是被吵着了?”谢韶很勉强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问:“问出什么来没有?”提起这个来,明盛终于“啧”了一声,脸上露出点不高兴的表情,“抓错人了。
”这语气中满是浪费时间的烦躁。
谢韶的手指颤了一下,脸色陡然苍白。
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别开脸去。
“宁可错杀。
”这时候确实是如此。
她们要对自己手下的将士负责,也只能对自己的将士负责。
明盛看着谢韶的表情,眼底的神色闪了闪。
他真的很喜欢对方这痛苦挣扎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和他截然相反的东西,明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但是却又异常坚韧。
他那会儿查了这位二嫂过往的经历,对方确实一直是在长安没错。
但是那种冥冥中的感觉,又仿佛提醒了他什么。
明盛后来又渐渐想明白了,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扪心自问,他难道是个记恩情的人吗?两军对垒,就算对面的那人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下手也绝对不会有半刻犹豫,最多事后给人把尸体拼拼齐、再备副棺材葬了而已。
想通之后就很好理解了,他只是单纯地对这个人感兴趣而已,别的什么都只是借口罢了。
可怎么就是他二兄的呢?但凡换个人……明盛舔了舔尖牙,压下心底那股痒意,重新端起了好弟弟面孔,劝解道:“二嫂可怜他?倒也不必,那确实是榆临的人,不过是个逃兵罢了。
”瞧着人虽神色略有缓和,但仍没有多开解的样子,明盛眨了眨眼:好像没有安慰到人?他果真不擅长做这种事。
隔了会儿,明盛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闲聊道:“二嫂别看现如今田谅龟缩一隅,当年他也是风光过的,亲自带兵打入洛阳,将全城正值龄的女子都掳掠一空。
”谢韶的呼吸一滞,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再一次压到心头。
她没有说话、也只能沉默,这种事情在战乱年间实在太多了,稍微想想都知道那些女子会是怎样的遭遇。
甚至由于这个时代对于年龄的界定,许多被称为的对象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明盛本来确实想要开解的,可一瞧着人露出这种表情,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似乎就可以,接下来的内容好像不必告知对方,但是心底那点似有若无的恶意这会儿又冒了个头。
——再过一点会如何?这个念头闪过,明盛口中已经轻飘飘地接上,只可惜回城路上粮草不足,到底没能把人带回去,分批充了军粮。
”谢韶的脚步一僵,猛地抬头看过去。
什么叫……充了军粮?!谢留视线虽然落过去,但是眼睛却模糊的找不到焦点,所见都是一片眩晕的扭曲画面,耳边嗡鸣声阵阵,大脑更是像一下子无法理解语言的含义一样停止了运转。
也或许正早阳白了才加此坊托辞受也或许正是明日了,才如此抗拒按受。
……分批?已经足够丧心病狂的行为,又因为这两个字让人发现里面居然仍有可以丧失人性的余地,那是真真正正的将人视作牲畜一般的宰杀。
一股足够让血液都跟着凝结的寒意从脚底泛起,谢韶浑身上下都跟着打颤。
她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刚刚到这个世界的那时候,有人蜷到她的怀中,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以颤抖的音调说出那句被她一笑置之的话:……他们吃人。
那种恐惧是那样的真实,它根本不是什么以讹传讹的谣言,而是切实的曾经发生过的事。
思绪过分混乱的时候,时间都失去了衡量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