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时刻了,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天,心中顿感压抑。
这时候叶铭跑来了:“程默,程家师兄妹之前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花无期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师兄妹们做饭,连忙拾起床上的外衣往门外赶去。
叶铭一把拽回花无期,说道:“不用去啦,他们已经用过膳了。不过程大小姐之前吩咐我,让我见到你同你说一声,戌时给她送点点心过去,此刻想来程大小姐还在修竹苑试炼。”
这修竹苑乃是叶府中占地面积较大的别苑,是叶家练习箭术以及武艺的地方。一年四季流水潺潺,尤其是到了冬季,那水像是活的一般,温暖氤氲,水汽缭绕。再加上四周绿竹丛荫,好似仙境。
花无期想起来早些时候厨房还剩些凤梨酥和错认水,便从厨房拿了过去。
在叶铭的带领下,花无期很快便到了修竹苑。
穿过一片竹叶稀疏的竹林,视野开阔起来,周围大大小小石块上布满剑痕。数十块插着好几支箭的箭靶规律分布,一汪泉水雾气弥漫,还有一架不大的水车常年运转。
岸边,只见叶满溪拿着程芩的长竹鞭,来回纠正程芩持弓的姿势。看叶满溪一脸严肃的模样,程芩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嘟囔着小嘴,大气不敢喘一口。
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日里乖张跋扈,甚至在程启仁老爷面前也任性胡闹的程大小姐程芩,有一日也会被人治得死死的。
“二少爷,程大小姐。”叶铭上前作礼。
程芩转过身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跑来花无期身边,开心的像个小孩儿:“你来啦!”
程芩头一回对花无期这般热情,起因竟只是因为不用练箭了。
身着青墨长袍的少年回身,见到花无期,还以为是程家新收的优秀弟子,却又想不起来白日里他何时上过台,最后放弃思考,抱拳道:“少侠。”
还没等花无期答话,程芩憨笑着说道:“满溪,他只是我们府上一家厨……”
“家厨?”叶满溪不可置信地又上下打量了花无期一番,“看少侠这身形,可不像家厨,倒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这话说的教程芩也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花无期,吃凤梨酥的嘴巴也停住了,疑惑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倒是觉得程默像个家厨。”
花无期再次被程芩的话噎住,为了不让她显得这么愚钝、傻乎乎的,花无期开口道:“二公子谬赞,我确实只会做饭。”
“看!”程芩像是个拿着战利品在自己心上人面前炫耀的二愣子,“满溪,你常尝尝这凤梨酥,还有这错认水!你教了我这么久,一定又渴又饿吧?”
话还没说完,程芩就拿起盘子里的凤梨酥往叶满溪嘴巴里送。叶满溪本是拒绝的,但拗不过大小姐脾气的程芩,只好微微张口尝了一下,点头称味道好极了。
于是程大小姐的脸上洋溢出灿若阳光的笑容。
灿烂到花无期想告诉程芩人家这是在敷衍你……
不一会儿凤梨酥也吃完了,错认水也喝完了,基本上都是程芩吃完的。又到了分别时刻,程芩依依不舍,小手拽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满溪,阴日去寒山林狩猎,能不能再多多扶持扶持我啊?”
意思是能不能跟着你赖着你让你照顾照顾我。
叶满溪倒还算是有耐心,一本正经道:“你是门客,我自然会多照拂你。倒是这狩猎时有危险发生,你也该好好练练箭术才是。”
得到答复的程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好。
回去路上,程芩手里捧着长竹鞭,爱不释手。叶铭问她为何这般喜爱这长竹鞭,程芩说这是小时候叶满溪用修竹苑的竹子做给她的。经他之手,留他温柔,程芩想一辈子藏在怀里,藏在心里。
翌日午时,众人齐聚修竹苑,三支香燃了大半,最后一丝余烟燃尽,只听闻锣鼓一声,吉时已到,数十人驾马前去寒山林。临行前,老者无非告知些狩猎中的注意事项,比如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比如什么以和为贵莫动干戈。说白了,都是些行规书面的道理,而实际上的狩猎比赛必然分外残酷。
说残酷,历年狩猎必然有人耍阴招,更残酷的就是得分差距相差甚远,第一与最后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狩猎的规矩,是要将各家子弟分别组队,得分以狩猎到的猎物珍惜难易程度计算。
比如说最最低的是寒山林的野兔,只得一分。最高的,目前有记载子弟涉猎到过的,是猎鹰,为十分。保持这记录的,是叶满溪。鲜衣怒马少年时,风华正茂的叶满溪弯弓射天,箭离弦,只听得见两声划破天际的鹰鸣,落地时是一箭双雕。
因着程芩想吃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便吩咐花无期带上一系列好吃的好喝的跟着她。这就算了,还要花无期徒步跟着,若非花无期伤已愈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习武的身板,早就半路跑断了腿。
程芩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问题,认为花无期必然是跟不上队伍的,他要是拖了后腿,自己好不容易争来的与叶满溪骈进的机会又要泡汤了。
路程过半,程芩唤了一声:“满溪,不若停下来歇会儿,十七不习武,我怕他跟不上。”
叶满溪朝队伍后头看去,瞄了眼花无期,点点头道:“也好。就地整顿,一刻钟后再启程!”
笑嘻嘻的程芩赶忙下马,将缰绳胡乱绑在一棵树上,提起裙摆跑去寻花无期。
这边花无期刚放下行囊,就听见了程芩的呼唤声。程芩来找他,除了要些点心吃吃,其他也不会有这般好脸色地朝他过来。
这不,拿了点心与甜茶,便跑去和叶满溪坐一块儿去了。
背着行囊一路走来,虽天气有些凉,但还是出了不少汗。叶铭递过来一壶水,笑着说道:“喝口水吧。”
花无期虽然背了一身吃的,但这些吃的他一口都没得吃。幸好叶铭帮他带了壶水,正好解解渴。
“怎么不见大公子?”花无期左右看了也没见着叶满楼,讲道理叶家这样重要的箭术比试,叶家两位公子没有理由缺席才对。
叶铭抿了口水,回道:“哦昨日宫里人托杨奕捎信,射声那边需要有人把守,我家老爷便让大公子连夜过去了。”
叶淮老爷子年事已高,据说正考虑从玉钤卫统领一职退下来,由大公子叶满楼接替,这等重任交给叶满楼去办,想来是十分看重他的。
再看树荫下坐着的二人,程芩塞给叶满溪不少糕点甜品,恨不得把自己最爱的都给他。只不过她大概是不知道,叶满溪不爱吃甜食……
程芩看叶满溪只把糕点拿在手里,一块也不吃,面色有些暗下去,吃糕点的兴头也逐渐低落。叶满溪瞧出了她的心思,掏出一块帕子将糕点裹起来揣进怀里:“等狩猎完再吃。”
只不过是一句话,就把程芩的心搅得涟漪层层,不可自拔,小脸通红。
“启程!”叶满溪放声说道。
一行人继续上路。等到了寒山林,叶满溪将人分作了七组,给每个组发了一枚信号弹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各自散去寻找猎物。
程芩自然是如愿以偿地和叶满溪同一组,大小姐满脸喜悦地朝花无期招手喊他过来一道走。同行的还有其他四个世家子弟,外加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
那姑娘凑到程芩身边耳语,忽而两人又朝花无期这边看过来,花无期顿感背上发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后一秒,程芩把花无期招呼了过来,介绍道:“这是南城长安里的宋家千金宋予诺,他是我府上新来的小十七,什么都不会做,就会做个饭,我便让他做家厨了。哦,你不会介意他是个家厨吧?”
宋予诺红着脸,摇了摇头。
花无期有些无奈,感情程芩这丫头把他叫过来,是想帮他谋亲事啊……正要开口拒绝,程芩毫不给他机会:“你们聊。”
说完便跑去叶满溪那边了。
剩下花无期与刚见面的姑娘,花无期有些不自在。
“重不重,要不要我来帮你背?”
眼看着宋予诺已经把手伸过来要提花无期肩上的行囊了,花无期后退一步:“怎敢劳烦宋小姐。”
花无期瞧这娇滴滴的宋家千金,阴眸皓齿,肤若凝雪,十指纤纤,到底是如何进来叶府参加这种又危险又吃力的比试的。
直到后来问起叶铭,才知道这宋小姐平日里就爱看些生得好看的公子,家里的俊俏公子册都已经快摆满一面墙了。这回来这里,全靠着家底殷实,花了点钱卖了点人脉开了个后门就进来了。
看来这筛选机制还是抵不过白花花的银子啊。
再看看在场的几位公子哥,哪个不是富豪子弟,这比试,穷困人家囊肿羞涩的人是不配参加的。
难怪花无期看第一日的基础试炼,没有一个特别突出的。
“程默,你是如何想到去镇远镖局当家厨的?我瞧你这模样,应当不至于流落至此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家中可有婚配?”
“一介草民,未曾婚配。”
“太好了!”宋予诺喜形于色,惊呼道。
“什么?”
“没有没有没什么!”宋予诺摆着手,“那你可有心上人?”
花无期被问地有些不耐烦,若非要卖程芩一个面子,他倒也省得在这里不停地回答宋予诺的刨根问底。但当被问到这个问题,花无期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个千荀,嬉皮笑脸地叫他“摇光君”。
“没有。”
而后是接连不断的问题轰炸,弄得花无期有些头大。
宋予诺越说越起劲:“你知不知道程小姐家有个传家宝,据说借助这传家宝来修习练功,能事半功倍。不仅如此,还能解百毒逆生死。”
这传家宝似乎被传的过于神乎了,若是能解毒修习倒还好说,可人命自有天定,逆生死这一说似乎有些过于传神了,也许只是世人想神化这传家宝吧。
不过花无期确实没听说过程家有传家宝。
“我见过一回,届时我不慎被毒蛇咬伤,寻医无方,幸好程老爷用那传家宝替我祛毒。但我觉得这传家宝不似人间之物,倒像是上天恩赐。嗯,大概有一只拳头这般大,通体雪白,泛着白光,但是细看之下,又像是一块骨头。”
越听宋予诺描述,花无期越觉得不对劲。根据宋予诺的陈述,那不就是仙骨吗?若是仙骨,也有极大可能是花无期的仙骨。
但若是要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仙骨,花无期还是得要瞧上一瞧才知道。
这时候花无期提了兴致,问道:“程老爷是如何为你祛毒的?”
“往那传家宝中注入内力便可。对了,我听程小姐说,你失忆了,说不定那传家宝对你有帮助呢。”
何止是有帮助啊,那简直就是救命稻草。掐指一算花无期在凡间的时间,光靠着两块仙骨存活已快到一千年了。若是再寻不到自己的仙骨,怕是真的要魂飞魄散,就此泯灭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