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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先生来说“春夏秋冬又一春”的下半部,亦如半生缘:
无论小和尚哭得有多么伤心。春天走了,夏天就要来到,小和尚也成长成一个帅小伙子,划着船去采药,他又看见了几条蛇缠绕在一起,他微笑着离开。这次当他站在佛像背后眺望寺庙时,他已经有足足有一个佛头高。真的是一个大小伙子了,我常常惊喜于生命的成长过程。那些儿时的记忆会常常出现在梦里,远处依然是烟雾缭绕。不同的是山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虽然很远,还是能看清是两位女子。小和尚在回去的路上与她们正面相遇,从年轻女子的咳嗽声可以判断她身体不好,小和尚长成了小伙子。原来这对母女是来寺庙疗伤的,小和尚划着小船送他们去寺庙。年轻的和尚伸手拉她们上船的那一刻,我相信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碰到女人,还拉了手。由于船在水中摇摆,女子没有站稳,他还伸手扶了一把。
虽然看似平常的举动,此刻在年轻的和尚心里泛起涟漪。
这是一对母女,女儿生病了,妈妈带着女儿来寺庙养病,在船上年轻的和尚望着一棵大树,对女孩说:这棵树有三百多岁了,你会变得像这棵树一样健康。想起冰冰说过,她死后想变成一棵树,自由自在地生长。师傅出门迎接两位女施主,母亲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祈祷,女儿则虚弱地瘫倒在地上。夜里,母女俩就住在俩和尚隔壁,母亲还在不停祈祷,女儿睡着了。年轻的和尚偷看熟睡的女孩,母女俩就算睡在隔壁,老和尚清到一夜无梦,然而年轻的和尚却是一夜无眠。
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孩的妈妈担心女儿的身体,受伤的灵魂,只有心灵平静了,身体也才会自然康复。可见,女孩受过心伤,而且很重。母亲离开了,留下女儿在寺庙。下雨了,女孩坐在船边,年轻的和尚用竹箩筐给女孩挡雨,两人相视一笑。如果这样的笑容定格在时空里倒也是一种美好,可是事情总是恰好发生了又在意料之中。女孩换衣服被年轻的和尚撞见,两人尴尬地缩了回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雨季,雨不是眼泪,却比眼泪还要悲伤。女孩在佛像前睡着了。清晨,年轻的和尚发现熟睡的女孩,拿了一条毯子给女孩盖,他看着熟睡的女孩,忍不住伸手去摸,女孩醒来打了她一个耳光。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忏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师傅开门进来,似乎觉察出异样,因为徒弟从来不在这里念经。年轻的和尚划船带着女孩去,去童年常去的地方摸鱼,和尚还是忍不住摸了女孩,女孩一把推开他跌进水里。
夜晚,女孩依旧睡在隔壁。和尚从小跟师傅睡,这样的夜晚对他是一种煎熬。年轻的和尚采药回来倒药,并把药汁拎到茶碗里给女孩治病。那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心痒痒像一只猫一样在抓和尚的心,让他心烦意乱,他在水里划船。船桨拍起浪花,船在水里打转,他跳入水中。女孩眼见不见踪影,急忙起身,忽然被拽到水中。于是,两人顺利成章上了船,划到童年捉鱼的岩石旁与女孩发生了关系,小和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鱼水之欢。而这样的欢愉就是男女之间的分水岭,也是一些不能说的秘密,也只有两个人能感觉。
师傅用毛笔蘸水在瓦片上写字,两人划船回来,其实师傅早已心知肚明。年轻的和尚在慌乱中忘记系船。夜晚,徒弟从师父身上爬过去,悄悄钻进女孩的被窝里,两人就像恋人一样相爱了,一起嬉戏打闹,把两条鱼放入同一只鞋里。到了夜晚等师傅,师傅睡着了,两人划着小船出去约会,一直睡在船上。早晨师傅看见了两人赤条条地熟睡在船上,师傅把船上的塞子打开,让水灌进船里。两人从睡梦中醒来,徒弟跪在师傅面前认错,师傅问女孩病是否痊愈,女孩说病好了,这就意味着要离开了。老和尚划着小船送女孩离开,年轻的和尚痛苦万分,不能忍受这样的离别的心伤。事情万物本就是缘起缘灭,情亦是如此。所有的离开都是能离开,缘分已尽,有情的情,要离都离不开,亦是缘分未尽。和尚在夜里辗转反侧,还是在师傅睡熟时背着佛像,也带走了公鸡,离开了那个从小生活的寺庙,离开了师傅,离开了过去,去追求心中的自由和爱。
又到了秋天,夏天也要收拾行囊,秋天的大门打开了,树上的枫叶又染成红黄色,这就是秋天的颜色。师傅背了一只白猫回到寺庙,打开包裹这米糕的报纸,无意中看见自己的徒弟杀妻在逃。多年过去了,师傅的头发白了。他心里知道徒弟一定会回来,提前用针线缝补了一下旧衣服,又不动声色地等待徒弟的归来。并亲自划船来接徒弟,此刻的徒弟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年轻的和尚了,更不是那个站在佛像后面眺望远方的小和尚了,准确的说他变成了一个男子,目露凶相,目光躲闪,只因他爱的人背叛了自己,没法接受,于是杀了她,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犯。我没法去评价他的行为,因为在当时当下,我也并不能去感同身受,我只是觉得,在我们的生命中,无论是相爱还是背叛,该来的终究还是回来,而我们亦要接受自己爱的人并不爱自己,只是在往后余生,就算是最糟糕的结局亦只是爱情的离去,然而,生命还在,只要生命还在就可以重塑自己。小鸡只有一次破壳的机会,人却不同,在我们的一生中会有无数次化茧成蝶的机会,唯一不同的是,你是否会用心去体悟,并接受。
清晨,他划着小船去到儿时摸鱼的地方,痛苦的在水中拍打,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会背叛。亦如师傅所说,人生本就无常,人世间的事情皆是如此。你认为的永恒也只是你眼中的世界,而天边的彩霞并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停止云卷云舒,秋风也不会因为你的叹息而不去扫落叶,万物都朝着自己的轨迹奔向一个时空的尽头。一切皆幻,一切无常。
无论生命有多大的神通力,却如勇士举不起自己的身体,人不可能超越自己的生命,而阿赖耶识则是连这生命都有可能超越的一种参悟。
如果生命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存在,那么,一切有限都可以能意识摧毁,包括生命。生死轮回的不渝,只是在寺庙古老的钟声里,对无常的卑微,并带着心中的念想继续行走在这人世间。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本就是万物的自然规律。我相信相爱的两个人在当时当下是美好的,但是,这并不能代表这份美好会永恒不变。恰恰相反,美好总是稍纵即逝。而在我们的一生中,所发生的事情,无论好与坏都是来告诉我们什么的,而且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当时当下去体悟。
师傅用猫儿的尾巴当作毛笔,在寺庙前的木板上写下“般若心经”,然后让徒弟用杀死妻子的刀雕刻心经。在雕刻的过程中,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完成最后一个字时,沉沉睡去。当他醒来看到已经上了色的心经时,知道自己该走了。心经亦无色,而是我们让其染上了五颜六色,是故空中无色。眼耳鼻舌身意与色声香味触法,若达到空,就没有眼界乃至意识界的界限。
就在师徒两个离别划船到河中心的时候,师傅用意念定住了船,徒弟回头看了一眼师傅,此别亦是永绝。师徒两人在尘世的缘分已尽,缘起缘灭,我们都逃不出,亦如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多年后,徒弟服刑回到了寺庙,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推开门,白雪皑皑,徒弟找到了师傅的舍利子,并用冰雕刻了佛像,把舍利子投入佛像中。他在师傅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在冰天雪地里赤裸上身,开始练习武功,开始了修行。
《维摩诘经》说,“佛说法已,天女散花,飘着诸众身上,惟不着佛与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及维摩诘居士身上。”和尚亦恰如佛说法已,修行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可喜,惟不飘着师傅身上,而飘着于徒弟身上因而成了“业”。成为“业”则无法避免生死轮回。但是,冰冰告诉我,原版的“春夏秋冬又一春”,天女散花亦是飘在了师傅身上,老和尚也是看了女子的裸体后才离去,听过后,我为之一振,难怪我觉得老和尚的离去有一些唐突,也惊叹于金基德导演对人性有如此深的解读。
难道人生是一场空的修行,我们每一人都是在行空,而同样的行也因人而异,不应简单粗暴用善恶是否来定义。若是人之行不落罪福,超越赏罚。素盏呜尊之行,不是孰善孰恶这种小格局判断所能定义,而难以立刻分清真诚与戏弄的才是好的修行。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寺庙里来了一个用纱巾裹头的女人,他把孩子留在寺庙里,在回去的路上掉进了冰窟窿里。从此,徒弟穿上师傅留下的衣服和鞋子,一个轮回又开始了。和尚把石头绑在身上,亦如童年,他把绳子绑在鱼、青蛙和蛇的身上一样,拖着石块把一尊佛像供奉到山顶,这是一个救赎的过程,也是一个轮回的故事,他与被抛弃的女子的孩子又开始了重复师徒的故事。而九先生还可以给你再讲一个故事,一个猫儿救的救不得的故事:
南泉禅师复举前话问弟子赵州从谂,赵州便脱草鞋于头上戴出,南泉云:子若在恰救得猫儿。
一代又一代的轮回,看似又在重复师徒二人的故事,但是,每一段当下却有着各自的不同,亦如我们的人生,像是父辈们走过,却觉得当下的自己还是迷惘,也还是像春天的枝丫,一节一节生出来,才晓得花儿是否会开放。而世间的万物,若是像南泉禅师讲天道,可以不分是非曲直,若是如赵州应之以人事,则是要讲是非曲直。他杀了妻子,就是不对,就应该受到人事的惩罚,而从天道轮回来看的话,一切都是写好的剧本,都是天注定。
但是,九先生今天要讲的禅意便是:
我们不依南泉禅师,不依弟子赵州。不是依于天意,不是依于人事。而是立于天意与人事之际。立于天意与人事之际,即那孩儿,要救亦可,不救亦可,就要看你了。比如最近曝出的小学生教材事件,如果把小学生比喻成影片里的小鱼、青蛙和小蛇,那么,这用线捆绑,又或是用石头喂鱼、喂青蛙和喂蛇的“小和尚”又是谁?那又是谁来救赎谁?这样的轮回又何时才会停止?
雪窦禅师的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