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变化(1 / 1)
张管家在树荫下站着,微微弯腰,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膝盖。
“小叶,我总是在想,还有谁能让二少爷好起来呢?”
“十五年前,夫人走的时候把二少爷托付给我,我就想,我不要,我赚够钱就退休了。”
张管家第一次准备辞职的那年,夫人去世,他看着葬礼上被推来挤去的二少爷,没有忍心。
他第二次准备辞职,二少爷出了车祸,看着急救室里出来成了瞎子的二少爷,他依旧不忍心。
可是没人告诉他,守着二少爷,他就会好起来,只是他自己这样想。
那是个难以实现的愿望,而他的青年、中年随着幻想破灭而到头,他过了年就五十一了。
人啊,就这么拖下去,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张管家拍拍叶蓁蓁的肩膀,说:“二少爷以后就交给你了。”
叶蓁蓁瞪着他,张管家笑眯眯地,转过身又开始捶背。
肯定是故意的,装可怜博她同情!
叶蓁蓁到底没有拒绝。
仔细想想,有什么好拒绝的?当管家比当保姆好听,工资也会高一些,他不必说那么多,她也会当的。
可是他要叶蓁蓁真心地对待周颂雪,把他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许愿似的。
叶蓁蓁说:“不要,我赚够钱就走了,谁能共情自家雇主?简直是危言耸听!”
天气开始凉了,张管家终于交接好了工作。
他在黑夜里突然收拾东西离开,不给任何人告别的机会。
但工作交接妥当了,周家里每个人都知道小叶从此要做叶管家。
小胡打趣她是升职最快的,要她传授拍马屁大法。季薰一根筋,听不得她说叶蓁蓁,她跑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笑嘻嘻似的小胡。
因为在庭院里照料花草的缘故,那张脸让太阳晒得红红,季薰深呼吸,大声说:
“张管家偏心小叶,自然是因为小叶能做好!你还是别乱编排人家了!”
小胡让她喊得一愣,乐了。她偏偏要逗季薰,假装生气说:“知道啦,就你喜欢小叶,我们都嫉妒她,行了吧。”
季薰急得又要结巴了。
叶蓁蓁轻轻拍她的肩膀,她说:“没事的,小胡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信摸摸。”
小胡双手环胸,防御似的,笑着骂她:“教坏小孩。”
张管家留下的工作不多,一部分对接给了老宅的管家助理,而周颂雪很少出门,也就没有太多应酬需求。
她依旧做保姆小叶,偶尔担当管家的职能,始终没有招新人。
她话不多,一开始周颂雪会忘了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张肃,叫错过两次,之后再也没有喊错,他叫她叶蓁蓁,连名带姓,似乎并不亲近,没什么感情。
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一段时间过去,周颂雪发觉没有人顶替她之前的工作。
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她只说在找了,转眼又问:自己如今一人做两份工,能否再调整薪资?
周颂雪少有的好奇,在需要签署的资料里分出神来问她:
“叶蓁蓁,你为什么这么缺钱?缺钱到要在我这里打两份工?”
她想了想,说:“家里有个多病的妈,指望我每月的工资养。”
周颂雪不知道从这句话里得到了什么信息,总之她大大调薪,月底查看账户的时候倍感吃惊。
她想周颂雪实在是个好人。
还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发了好人卡的周颂雪夜间又做了一场梦。
熟悉的香水气味深深将他沉溺在潮湿的雨季,一贯紧闭的落地窗敞开着,雨丝吹进了房间。
他知道这是梦境,因为他看见了她的脸。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长发被汗水打湿几根,动作轻柔地环着自己的肩膀,他低头,在亲吻与推开她的选项里,选择了醒来。
周颂雪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梦。
他喝了水,微微仰头,杯水饮尽,冷水杯握在手里。
他冷静下来,黑沉沉的眸子映不出月色微弱的光。
那只是一个梦,唯一能说明的,是他生活里太久没有别人。
同样的夜晚,叶蓁蓁也睡得不太好。
大概是睡前柳少雨又打电话来的缘故,她讲得很慌乱,颠三倒四的,声线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蓁蓁,我这次真的不成了,医生说要不手术,人就不成了,怎么会不成呢?我一向是好好的,什么病也能熬过去,医生说,有可能死掉的!蓁蓁,蓁蓁啊。”她啜泣起来,声音黏黏糊糊的,“昨晚我梦见了小宛,你说,小宛她是不是……”
“妈。”她打断了,轻轻地。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有感应的,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感觉到小宛,她最近老是来看我,梦里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很恨我,恨我们俩不帮她,蓁蓁,就当做是我死前最后求你……”
叶蓁蓁挂了电话,丢在一边。
她想,自己总不是没有一点长进。当年不敢挂掉的电话,现在她挂的多干脆。
可是那种长进实在不够看。柳少雨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一团糟,她没有长进到能放任她不管,所以即便隔着几百公里,血缘关系依旧捆着她。她们时至今日,还要忍受彼此。
柳少雨发来语音,哀哀戚戚地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怀她实在辛苦,苦得差点让她跳河,怎么会想到今天教养出这样无情的孩子。
难道你不嫁人了吗,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等死吗?柳少雨说着,质问变得哀怨,又像控诉。
哪怕是随便嫁给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呢!蓁蓁!你难道这样无情,不管自己,也不愿意给你妹妹一条活路吗?
柳少雨恨她无情,她呢?
也未必没有恨。
她关了灯,仰面看着天花板。
柳少雨那点心思从来没断过,不是当年的赵秉,也有其他的李秉王秉。
学姐总是劝她说,那什么秉只是一段过去,蓁蓁,恋爱是一种愉悦的体验。
她热衷于恋爱,也把她的恋爱当做自己的任务,留学那三年,找着机会给她塞男人。
她推脱了几回,后来学姐有些不满,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叶蓁蓁说她没办法恋爱。
没办法爱一个陌生人,没办法学着信任他,没办法再次忍受被欺骗。
学姐笑了。
那种笑容里面,带着了然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