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太太(1 / 1)
医院里人来人来往。
叶蓁蓁从来没有来过京市的医院,但去过黎城的小医院,很小的医院,问诊的人也很少,比起这里,截然不同。
她看到紧紧牵着小孩的年轻妈妈,还有推着轮椅的丈夫,轮椅上虚弱的妻子,前面的走廊上有嚎啕大哭的中年人。
为什么哭?
生命,无非是生命。
生命在这里会变得无限轻,也无比重。
有人投过眼光,又立刻收了回来,自己的事情都打理不清楚了,谁还有功夫去安慰别人呢。
周颂雪始终紧牵着她的手,叶蓁蓁侧目,悄悄地看他,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闪过的空茫。
她心里忽然有一块慢慢塌陷下去。
叶蓁蓁回握住他的手。
“别担心,你的手术一定能成功的。”
周颂雪透过黑暗,似乎看向了周围。
她以为他不会接话,但周颂雪却笑了一声:“我大哥是怎么告诉你的?手术成功率很高?”
他微微笑着,那笑容里却带着嘲讽。
叶蓁蓁迟钝地问:“难道不是吗?”
“蓁蓁,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也就是说,我超过七成的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再痛苦一点,我会因为手术并发症,而在希望破灭后疼痛着慢慢等死。”
叶蓁蓁脑袋是空的。
她眼前是活生生的周颂雪,笑着告诉她,手术的死亡率比他生还的概率大得多。
那是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她能想到周颂雪内心的恐惧……也许不足够体会到他真实感觉的万分之一,他面对的是真实的死亡。
叶蓁蓁无法更好的安慰他,她连切身体会都做不到,谈何安慰呢。
她牵着周颂雪的手更紧了一点。
检查很快就出来,一切如常,只是医生的叮嘱是“尽快手术,那样还有复明的希望。”
叶蓁蓁不安地想,可是也有死掉的可能啊。
周颂雪似乎能察觉到她的不安,反而轻声对她说:“别害怕,我总会做手术的。”
她“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叶蓁蓁最终只是叹息,“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没有办法安慰你,如果你希望找人说话当然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的。”
周颂雪轻声笑,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我不做手术的话,你能不能……”
手机铃声乍然响动,叶蓁蓁慌张的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声是柳婷华。
“前脚跟我说你们没关系,后脚就手牵手在医院玩儿,叶蓁蓁,你把本小姐当傻子玩呢?”
叶蓁蓁哑然,“你怎么知道?不是……谁在医院玩,周先生做检查,我只是陪他过来……”
“柳婷华,”周颂雪凑过来,叶蓁蓁被一下子靠近,有些慌乱把手机递过去。
“我是周颂雪,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
柳婷华在那边说了什么,叶蓁蓁没有在听清楚,只是周颂雪的声音冷了几度。
“你觉得我应该听你安排?那你找错了对象。”
“朋友?那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再打扰蓁蓁。”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冷意淡去,对着叶蓁蓁说:“抱歉,她不会再打扰你了。”
其实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算不上。叶蓁蓁想,奇怪了,这些人都草木皆兵,好像自己非缠着周颂雪不可,而周颂雪本人态度却……
她垂头,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模糊一团的影子纠缠不清。
但她依然觉得,周颂雪和自己十分清白。
周颂雪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对方似乎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们并肩走着,直到停车场,老赵朝他们招手。
周颂雪忽然说,”下次检查,你也会一起来吗?“
叶蓁蓁点点头,肯定的回答:“会。”
季薰跟着汪律师进了门,周太太仍然和几个太太在打麻将,见了人来,让她来打牌。
她拿不准周太太的意思,被推来推去,麻将她一窍不通的,把好好的牌局搅得乱七八糟,周太太不让她乱动,按着她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牌友讲话。
“别难为小姑娘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太太说话柔和,看季薰手都不知道往哪拿,胡乱往外给她喂牌,真可怜啊。
像只野麻雀在牌桌上乱啄米。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小姑娘喜欢往这凑,就让她玩两把过过瘾,玩玩开心就好了呀,”
季薰努力地记着牌型规则。
周太太要她知难而退罢了,可她不要。
又输了两把,她从失败的教训里汲取了经验,觉得自己渐渐上手了,抬眼小心看着周太太,对方轻笑一声,“今天也玩累了,散了吧。”
季薰垂下眼帘,乖巧地站起来。
周太太把牌友都送走了,自己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季薰。
周太太好像忘了她是自己找来的,随手叫她端茶递水,季薰一一照做。
怪得很,周太太心说,讲这姑娘是个疯女人,依自己看来,也不算疯。
她心里是门儿清,知道周云起那边死缠烂打也不会拿她怎样,到了自己面前,就知道做小伏低了。
周太太喝着她端过来的茶水,问:“你是做花匠的?”
“是,大学学的是景观设计,毕业后就做庭院景观维护工作了。”
她尽可能说得体面一点,那点心思让周太太的神色更加的不屑。
周太太的不屑一闪而过,挥挥手,叫她去庭院里看看,“你去庭院里瞧瞧那些植物,叫你回来的时候,我要考你。”
季薰不明所以,周太太却什么也不提。
一整个下午,季薰都在庭院里。
她来的时候过了饭点,周太太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摸了摸肚子,叹气。
周太太看起来不好相处。
可是她愿意见自己,考验自己,那反倒是机会。
到了午后四点,周太太的侄女来了,一对年纪相仿的姐妹,二十岁的年纪,花一样的好看。
女孩们讨要她手上的新镯子,周太太笑盈盈地从匣子里拿出来,给了一对新的。
她寒暄一番,叫她们把院子里走动的陌生女人喊来。
季薰急忙进来,问她:“太太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周太太依旧是含着笑的。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匣子往桌子上一推。
示意她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