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房子（1 / 1）
叶蓁蓁回到出租屋，踢开拖鞋。
浑身散架似的，她累倒在沙发上。美式复古沙发软软的，号称真皮，是她从二手平台淘的。
叶蓁蓁就是这样的人，她好像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没有钱。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又在亮了，她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新的语音消息不停弹出。
是这段日子少了许多话的柳少雨。
她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蓁蓁，你下个周末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我知道你忙，你要是实在不能回来，我就去找你吧。”
叶蓁蓁把今天的未读语音打开。
三十九条记录。
“蓁蓁，”她压抑着什么情绪，喊她的大女儿，“我知道你还怪我，可是天底下哪有不爱女儿的妈妈？你再怎么生气，难道真的一辈子也不回来吗？”
手机里的声音不太真切，柳少雨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可她忍住了。
叶蓁蓁月初转账过去了的，但柳少雨也许又缺钱了吧。
她往上翻，月初，柳女士的病是“因为过量饮酒而导致的胃出血。”
柳少雨喝酒吗？叶蓁蓁记得她闻到酒味就要吐，但，这么多年了，也许现在又喜欢了吧。
叶蓁蓁看着聊天记录，除了转账，是大段的语音，还有隔一段时间就变样的病历本图片。
她就像一个狠心的，抛弃母亲的冷血女儿。
“就在手机说吧。”她打字回了一句，“我不想见到你。”
这下更像了。
要是柳少雨拿这聊天记录上节目寻亲，她又要遭遇一次网络暴力。她习惯地想，又不是第一次。
柳少雨对她也没有留情过。
叶蓁蓁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拖着疲惫的步子起身。
随便吧。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人。
反正柳少雨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看她。
“我不想见到你。”
决绝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插在柳少雨的心头。
窗前的蕾丝窗帘泛黄，复古的法式台灯蒙上了灰尘。
屋里的灯是昏黄的颜色，朦胧地在柳少雨的眼睛前面遮挡住。她最近眼神不好，靠屏幕很近，用力眨眼，似乎不太能相信这样的话。
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点，手机背光没有为她那张迟暮的美人面添半分颜色，反而是青白的冷光冷硬地从她下巴往上打，老旧的小洋楼里，鬼气森森的。
柳少雨手边的病历本揉皱了，好像被谁用力捏成一团，又再展开。
“蓁蓁，你怎么会这样说话？我把你惯成什么样了？……好吧就算是都怪我，妈妈这回真的不成了，你别说气话了。”
她把语音发出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那个远在京市的不孝女没有回复她。
柳少雨举起手机，把病历拍照过去。
“这次是真的啊，蓁蓁，你不能不管妈妈，你那个死鬼爹根本没管过你，是我把你拉扯大的。为了你，我吃了多少苦，我甚至没有再嫁人，你怨我，我心里怎么会不苦呢？小宛的死，我都不怪你了……可是你怎么能不管我？”
她真的挤出了眼泪，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叶蓁蓁的无情而哭，还是因为想起了叶连宛。
小宛那样好，玉雪聪明的女孩乖巧，眼睛水汪汪地瞧着她。她常做梦，想起来的就是那样的小宛。她和叶蓁蓁不同，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懂得帮她做家务，在学校的成绩也从来没掉出前三名。
人人都说，生了那样好的孩子，是柳少雨的福气。她也那么想。
可是那孩子死了，民警都讲她是自己划了手腕。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偏偏叶蓁蓁就不知道，隔着一层楼，她怎么能无知觉地，任妹妹就那样死了？
小宛死了，连带着柳少雨的心也死了。她怨恨叶蓁蓁，怨恨她没看好妹妹，又或者小宛就是叶蓁蓁害死的。
最伤心的时候，柳少雨什么狠话都说过。
无数次，她看着叶蓁蓁的脸，想，要是死的是蓁蓁就好了。
小宛是她的命，叶蓁蓁不是。
柳少雨对于叶蓁蓁小时候的印象太模糊了，只记得她叛逆，从小就会跟人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坏学生混在一起，那孩子像是恶魔，有一双冷漠的盯着母亲的眼睛。
她打过，骂过，叶蓁蓁不服气。
柳少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亏欠了她，生下她，教养她，那些事都那么难，为什么她不肯体谅自己一点？为什么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捏着手机，等了好久好久。
好像有二十七年那么久。
她冷血的女儿没有回复。叶蓁蓁总是这样，好像生下来就是跟自己要债的，冷漠，自私。
柳少雨握着手机，凑近嘴边，涂红的嘴唇轻声细语地说完一大段话，松开按键，语音“咻”了一声，发出去了。
她对镜子抹了头油，揪出那根明显的白发。
又看了眼手机，没回复。
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捏着那本病历，放进了一边打开的行李箱夹层里。
衣柜打开，她伸手取下几件还没拆标签的碎花半裙。
叶蓁蓁把手机放下，插上充电器，低头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很小，纵然叶蓁蓁也不算高挑，可她还是要微微低头才能安全通过，刚住进来没几天，她老碰到头。
她租的房子，是这两年营销小资风的loft公寓，隔音出了名的不好，楼梯逼仄，房租水电也贵，可是出租屋的地段还不错，距离公司近，她想起那份合同，心口烫得厉害。
房子。
那房子的住址，是黎城中心的位置，三线小城市，有条还算有名的花园街，前些年当地的富绅出钱打造的景点，过了年，还有游神唱戏，舞狮舞龙的大活动，统统都在花园街。
那是黎城最值钱的街道。
周望卿刻意给了这样一个选项，她拧开花洒，水流不均，猛然喷溅她一身，她下意识闭上眼，思绪被扯断了。
然而她没有回到黎城的可能。
叶蓁蓁很清楚这一点，想必周望卿也调查得很清楚。
她不会回去，贪心不足，会拿到他许诺的第二套房子。
如果没有那套房子呢。
叶蓁蓁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魔咒似的追问。
那你还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