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内人声鼎沸,人挤人,人挨人,水泄不通,丝毫感受不到入夜后的凉爽。终于,时间已过亥时,那人手里攥着赢来的钱从赌坊出来了,正准备穿过小巷回徐府,而躲在暗处的人也准备好了。
从赌坊出来,需要经过两条街一条巷子,最终在他走入巷子后,一直尾随他的人动手了,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人就已经被放倒呜呼了,手里的钱分文未动,完事后,身后的偷袭之人又将手中的武器收了起来,那动作不甚灵活,好似不是他的东西一般。然后,这些人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不远处便是徐府的后门。
“老爷,您看看,这时工厂最近生产的一些箭,箭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染上了毒药。”
“好,不错,炮弹呢?”
“成品已经出来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好,好,好啊,让他们都小心点儿,别弄出动静来,不然我们都得死。”
“是。”
听完管家的汇报,杨崇方可谓是神清气爽,一早晨就听到让人愉悦的事儿,怎么能不开心呢,武器能这么快生产出来,还得多亏了那二位啊!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看的身后的下人一脸懵。
杨崇方所站之处,是少阳山庄的最高处,伴着清晨的阳光,他舒展着自己的腰身,想着想着,想到了若是这件事办成以后的美好,更是得意忘形了,甚至还幻想着事成之后能够干掉所谓的“老爷”,想过之后他冷静下来,现在要想事成,还需要他的帮助。
山庄逐渐有了生机,下人们忙起来了,主子们也陆续醒来,后庄最隐蔽的的一处院子里,祁国昌早早的起来在院中走动着,或停下来看看叽喳的鸟儿,活弯腰看看被露珠包围的花朵,他来到少阳山庄已有数月了,无形之中,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过去的日子被困在皇宫中,现下的日子里又被困在着庄子里,也许往后的日子,又要被困在何处也说不准呢!想到此处,他重重的叹了一声气。
“阿昌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叹气?”
“没什么。”
“可是这自由自在的鸟儿让阿昌哥哥羡慕了?”
“也许吧。”
“阿昌哥哥想出去吗?”
“想。”
“那月如想办法带阿昌哥哥出去转转。”
祁国昌看向自己身边一脸天真的杨月如,自己来这数月,都是在她的陪伴之下度过,若是真能出去,对她岂不也是一场灾祸,祁国昌摇了摇头说:“不,你若能出去,帮我带些书吧!”
“好的,阿昌哥哥。”
他何尝不想出去,可是出去又能去哪儿?又有谁能接受他,不如就在这里待着,捱过一天是一天吧!
“公子,这是刘副使送来的消息。”万俟睿看完后立马就将其烧了,“很好,不过尸体还没被发现吗?怎么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条巷子属实有些偏,通过的人少,再说一大早,确实没有人发现。”
“既然没有人发现,那就找点儿人让他被发现,动静越大越好。”
“是。”
顾淮很是会办事,雇了几个人以找东西的名义接近那条巷子,果然,当第一个人发现尸体后,那消息犹如乘风般瞬间席卷了数条街巷,成为这一天中最劲爆的消息,让人们在大清早就被迫清醒。
“也不知道是谁,太可怜了。”
“唉,真是惨呐!”
“啧啧啧……”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因为离着徐府的后门不远,当然惊动了府里的人出来查看,顾淮在人群最外侧观察着,那徐府的人看了以后慌慌张张的又跑了回去,正在这时,人群有一个人不怕的往前看去,竟认出了那尸体,随即便嚷嚷着说:“这不是徐府家的徐三吗!你们看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大胆的都往前瞅,嘴里应和着“真是,昨天还见他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副模样了……”
“就是就是,可这徐府怎么都没人收尸啊!”
“也太不人道了吧!”
“对对对,都死在门口了,也不知道出来看一眼的。”
“就是就是……”门外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口口声声的都指向了徐府,终于徐府的后门再度打开,出来三四个壮汉将地上那具尸体抬进了徐府,人们看有人认尸了,热闹也没的看了,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但是口中说到的依然是这尸体的事。
“老爷,您看这……”管家将徐三的尸体盖上了白布,叫来了徐文彬,“拉去乱葬岗扔了就行,干嘛往回抬。”
“老爷,这时昨天去送信的徐三呐。”
“徐三?怎么会死?”
“小的刚才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有些像庄子里的人的手法。”
“你确定吗?”
管家点了点头,他见过山庄的人杀人的样子,和徐三身上的确实很像,“难不成是庄子里的人杀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在警告我们?”徐文彬此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冰水般,浑身发冷,嘴里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老爷,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去和山庄的人对质吗?”
“怎么对质?直接去问是你们杀的吗?”
“那……”管家也不知该如何做了,只见徐文彬围着尸体转来转去的,他也不敢出声,“先把尸体处理了吧!后面的我亲自去问吧!”
“是,老爷。”
入夜,微凉,百里府后花园。
百里盛文和小婢女在凉亭处坐着乘凉,她一手撑着下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手里的小石子还不停的扔向池塘。
“小姐,小姐,你看。”正在专注的百里盛文被小婢女叫着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靠近围墙的大树下,斜倚着一个身影,高高瘦瘦的,通体衣衫都是黑色,与夜色很好的融为了一体,倒是那衣衫边上的金色花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百里盛文站起来走出了凉亭,她还不确定来人是谁,正准备高声呼叫时,她认出了那人,正是万俟睿。于是她跟小婢女言语了几句便向着那人跑去。
“你怎么来了?”
“刚忙完公务,路过,河边有好玩儿的,要去看看吗?”
“可是已经很晚了,我出不去的。”
万俟睿温柔的看着她,走到她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抓紧。”便飞出了百里家的围墙。
身后的小婢女刚还在羡慕自己小姐和公子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转眼间小姐就不见了,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历阳河,入夜后,更加热闹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与星光辉映,点亮了整条河,高处看去,宛如金色的游龙。大船小船的聚到一起,有表演杂耍的,有跳舞的,各式各样的灯笼点了起来,好不热闹。
“你怎么知道河边会有这些啊!”
“好看吗?”
“好看,记得上一次看还是在盛京的上元节灯会!”
百里盛文眼睛已经感觉不够用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万俟睿此时看自己的眼神,万俟睿说:“上次因为突发情况,没能来这儿,今天给你补上。”
“上次的事情查清楚了吗?”万俟睿没有接话,百里盛文自觉是不是自己不该问,于是低着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没什么,还在查。”
这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孩童手拿零食都涌向了河边,不小心撞到了百里盛文,万俟睿眼疾手快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但是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只是说了句“这儿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
万俟睿带她来的是位于河边一处新开的会馆的三层,因为装修未完,还没有正式开业,站在这里再好不过了,整个历阳河尽收眼底。
“这是一处还没有开业的会馆,不会有别的人来打扰的。”百里盛文听到这话心里有一丝丝的甜蜜,此时她的脸也红了,但是因为天黑,正好看不到。
“今天很忙吗?”
“嗯?”
“我看你都没来得及换衣服。”百里盛文指了指他身上穿的一身黑,还有那招摇的金丝云纹。
“嗯。”
他知道自己的这一身装束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去找她的时候却忽略了这点,恍惚间他问出了:“你也反感这身衣服吗?”他害怕让她对自己有不好的感觉。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太累了,还带我来玩,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多多少少的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
虽是夏夜,但是雨季刚过,河面吹来的风还是让百里盛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万俟睿向她靠近了一些,将披风拉过去,搭在了她身上,如此一来,仿佛百里盛文被万俟睿拥在怀里,百里盛文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扎着出来,但是她的挣扎却让万俟睿直接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轻的说了句:“别动,我不想放开。”这句话让百里盛文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此时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随后他又说:“从小到大,我只想为自己争取这一回。”
他是在向自己表白?百里盛文不确定,但是感觉得到万俟睿的心跳的很厉害,搂着她的胳膊也很是用力,她不冷了,刚刚平静下去的心绪再一次被搅乱。于是她稍稍的挣扎了一下,抬起头,和万俟睿对视着,他看着她,眼神有温柔,有爱怜,还有期待,百里盛文笑笑说:“那公子一定要说到做到哦!”
万俟睿有些受宠若惊,他不太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难道她答应自己了吗?见到他愣了,百里盛文笑出了声,那笑容似乎在告诉他:这是真的,我答应你了。
于是,千言万绪之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万俟睿吻了下去,百里盛文没有反应过来,两片柔软而温凉的嘴唇就贴了上来,浑身犹如电击一般的僵硬,万俟睿也察觉到了,于是抱她抱的更紧了。
此情此景,星光闪闪的天空中盛开了大朵大朵的花,甜蜜的氛围将两人包裹其中。
“大公子,奴婢错了,不应该让小姐一个人出去的。”百里盛文的贴身婢女兰儿此刻正被百里家琪罚跪在大门口,小婢女哭哭啼啼还在不停的认错。
“和谁?”百里家琪面无表情,眉头紧皱,吓的小婢女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奴婢,奴婢,奴婢只知道他是盛京来的,是什么副使,别,别的,别的,奴婢真的不知。”
百里家琪想到了老太太大寿之时,来贺寿的人里,似乎有这么一位……
兰儿见百里家琪想问题不理睬她,心里更加害怕了,于是磕头磕的更勤了,“大公子,请息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因怕惊扰了老太太,百里家琪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兰儿安静了下来。
“大公子,您看,小姐回来了。”
兰儿开心的指着门外正往回走的百里盛文和万俟睿,百里家琪朝门外看去,只见两个人并肩走着,还说说笑笑的,百里盛文身上还披着万俟睿的衣服,刚到门口便见到了神情冷漠的百里家琪,百里盛文有些心虚,于是弱弱的说:“大…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我要是睡了,谁给你开门?”那语气是百里盛文从未见过的冷漠,只觉得身边此刻阴风阵阵,不敢再多言语。一旁的万俟睿看到被罚跪的小婢女,想到都是因自己而起,于是也赔礼到:“未打招呼带走令妹,是在下的不是。”
百里家琪就当没听见,万俟睿也有些尴尬,百里家琪走上前拿走了百里盛文身上的披风,来到万俟睿身边亲手递给了他,说:“这样的衣服,我们穿不起。”
然后转身,跟兰儿说:“送客,关门。”而百里盛文跟在他身后,也只是不住的回头看看万俟睿,却也无可奈何。
那句话“这样的衣服,我们穿不起”让万俟睿瞬间蔫儿下去,离开百里府时,他的身影不似先前那样高大,好似有着些许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