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俯身将被子放在赵璴的床榻上,又去摸了摸上头原本的被子:“是比你这里的厚一些!”
说着,他便动手换起来,试图将赵璴本来的被子卷起抱走,从后头看去,活像只搬窝的小松鼠。
只是这只小松鼠的腰身劲瘦,被革带束出窄细而柔韧的形状。随着他弯下身去,背脊一道顺畅光滑的流线一路而下,恰好没入修身的革带里。
温热而潮湿的水汽仍在赵璴周身缭绕。
“好了,先坐一会,不必忙。”
赵璴手下攥紧了那方擦头发的布巾,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
这房中家具简陋,总共也不过一床一榻。他在榻上坐下,方临渊没地方可坐,便只能径直坐在了他的床上。
“你还没吃饭呐?”方临渊回过头来,就看见了榻桌上摆放着的汤菜,问道。
赵璴侧目看向桌上的晚饭,微微一顿后点了点头,说道:“不大饿,过会儿再吃。”
他语气平静而和缓,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让人生疑。
唯独他搁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手指,似有点心虚。
毕竟,他总不能直说实话,说自己今日只因他给自己打伞时短暂地碰了他,便昏了神志,回到房中便只顾着泡进浴桶里去发疯。
……更不能说,险些当真发疯之际,便被他的敲门声打断了。
赵璴神色平静,却只他自己知道,在他扯出这句谎的时候,还在此时相对的安静气氛里调整着呼吸呢。
却不料,这句谎话入耳,方临渊又有些担心了。
“没胃口?”他道。“你不会发热了吧?”
赵璴正要摇头,却见方临渊已然走上前来,伸手便朝着他的额头上探来。
别……别离他太近,他满身滚烫的血尚且还没平息下来呢。
方临渊刚走出两步,赵璴今日被他触碰到的那处便像是烙下的烧伤痕迹一般,又开始隐隐发烫了。
方临渊的体温、隔着衣衫紧贴的触感、还有他的脉搏和呼吸……赵璴不用闭眼,就像能即刻感觉得到似的。
他喉结一滚。
可是,偌小的一间房,身后便是窗子,赵璴连躲闪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方临渊走上前来,红润的面色在肮脏的视线下愈发地可爱,而方临渊浑然不觉,伸手便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却不料,那只干燥的手掌,竟比他的体温还要热上不少。
……这么热?
赵璴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方临渊。
便见他面颊之上,哪里是可爱过头的红润。
分明是发热之际而产生的红晕。
而对面,方临渊一触到赵璴的额头,便发觉手心里一片冰凉。
诶?赵璴的体温还这么低,他不是才沐浴过吗?
方临渊面露疑惑,正要开口去问,却见赵璴眉心一紧,下一刻,手背便贴上了他的额头。
又是凉凉的一片,贴在皮肤上还有些舒服。
赵璴只怕真是属蛇的吧?方临渊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怎么这么烫?”却听赵璴问道。
——
方临渊没想到,发烧的人竟是他自己。
也是他素来在外摸爬滚打惯了,刮风下雨的都不放在心上,更没想过小小一场雨会让自己生病。
于是,他今日吃饭时连淋湿的衣服都没换,用过饭后再回房中,若非特来给赵璴送一趟棉被,只怕已经倒头睡着了。
倒也不打紧,反正他皮实,就算发了热,睡一觉也就好了。
可赵璴却比他在意多了。
确认他额头也是滚烫一片后,赵璴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下一刻,还没来得及开口,方临渊便手腕一紧。
只见赵璴站起身来,拉着他将他按坐在了床榻上。
“自己发了热,都没感觉到?”只见赵璴皱着眉,垂眼看向他。
……凶巴巴的。
这人素来都像个成精狐狸似的,素日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神情,就是皮笑肉不笑的奸诈模样,还从没见他这么凶。
方临渊自己被他弄得有点心虚。
“就是吹了风,有点头痛,正常的嘛。”他说着,还不忘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
可赵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只见他目光又沉了沉,下一刻,竟伸出手来,将他的革带一把抽开了。
方临渊吓了一跳。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衣服,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看向赵璴:“你干什么!”
“你睡觉不脱衣服?”却见赵璴问他。
“啊,我回去睡就行了。”方临渊支支吾吾。
却见赵璴单手握着他的革带,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半边床榻的灯火都挡住了,落了一道压迫感十足的影子在他身上。
“先躺好。”
他眉头仍是拧着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也变少了。
方临渊讪讪地没再反驳他。
他在赵璴的注视下脱了外衣,又俯身脱下了靴来,缩起一双长腿坐在了床上,又抬头看向赵璴:“那你睡哪儿啊?”
却见赵璴没有说话,只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着躺倒在了床榻上。
“自己烧成这样,被子还要抱给我?”再出口时,赵璴的语气已经有些无奈了。
他自己又不知道嘛。
方临渊倒是没敢顶嘴,只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心虚地看着赵璴。
赵璴则不再出声,只拿手背挨个试过了他的额头、脸颊和脖颈之后,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方临渊的身上。
“没有太烫,还好。”他说。
其实即便是方临渊抱来的被子,也并没有多厚实。
毕竟夏日刚过,这样的小驿馆来往官吏不多,所以物资也很有限。
一床被子上身,方临渊都还没感觉有多暖和,便见赵璴又拉过了另外一条被子,裹粽子似的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方临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看着赵璴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又走开了。
很快,他打来了一盆温热的水,里头搁着一方雪白的巾帕。
接着便见赵璴将水盆放在了床边,自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垂着眼从水盆中拧起了帕子来。
灯火昏黄,赵璴湿漉漉的发丝从脸颊侧垂落而下。
他没穿罗裙,却偏仍旧像个成精的狐狸。可这狐狸的眉睫却偏被灯火照出两分宁静安然的意味,看起来竟显得有些……
贤惠。
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房中拧起,片刻,赵璴拿起一方温热的帕子来,转过头,开始替他擦额头与脸颊。
……这办法好像不大管用,方临渊感觉自己的脖颈更烫了。
刚才进房间时,他还不敢看赵璴的衣领和胸膛,现在,他似乎连赵璴的脸都不敢看了。
幸好,帕子擦拭过他的脸颊时,他听见赵璴放轻了些的声音。
“闭眼。”他说。
好!
方临渊赶紧闭上了眼睛。
可柔软而温热的布巾轻柔地擦过他的脸,细细地朝他脖颈擦去,他似乎比睁着眼时更难捱了。
他一双睫毛乱颤,胸膛里的心脏也扑通直跳。
“……为什么要擦脸啊。”他只好开口,找了些没用的闲话,用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退热。”只听赵璴说道。“你从前发烧不是这样吗?”
从前……不知道,但是赵璴声音挺好听的。
他闭着眼,眼前漆黑一片,倒令他的听觉愈发敏锐了。
赵璴清润而略微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温热的布巾擦过,竟让他感到些许酥痒。
“啊……”他脑袋空了片刻,不知该怎么答话了。
但他这个反应,似是让赵璴误会了。
“困了就睡吧。”他说。“我不吵你了。”
似是真的以为他困了,赵璴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带上了些许气音,听起来有一点哑。
方临渊指尖一颤,心脏跳得更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