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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第 106 章 可我先为臣子,才是你……(1 / 2)


圣旨是赵璴去接的。

听见传旨的太监送来的是虎符,方临渊当即站起了身来。

这虎符是他去岁回京之后,亲手交还给皇上的。

领虎符,那便是边关有战,需将领披挂出征。与它一起送来的圣旨,自然也是号令边将的旨意了。

可不等方临渊上前一步,旁侧里便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赵璴。

只见赵璴站起身,挡住了方临渊的去路。

“你对外宣称还在病中。”赵璴说道。“不可贸然露面。”

“可虎符连着圣旨一并送来,陇西战事必定不可小觑。”方临渊急道。“便是多拖一天,战局都会有变,赵璴……”

“别急。”赵璴却说。

“宫里得到的消息不会比我们更多,皇帝是什么打算,眼下还不清楚。”

方临渊微微一怔。

“那怎么办!”

突厥的确犯境,皇上总不至于用这样要紧的战事来试探他吧?便是藏弓,也要等到飞鸟尽时,若此时再作什么心术博弈,那不是拿大宣的百姓与城池玩笑吗!

赵璴却在他焦急的注视中,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我去。”赵璴说。“先领圣旨,再作打算。”

方临渊一愣:“你去领旨?可这不合宫规礼法,皇上若是知道……”

“不用管什么规矩。”赵璴道。“他不敢动我,你只管安心。”

在方临渊的注视下,赵璴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怀玉阁。

圣旨非唯传递皇命,更是君王凌驾于群臣之上的威仪。代领圣旨……这是历朝历代都从没有过的事情。

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宫中遭逢剧变,皇后身死,连三皇子都被陛下扣在了宫里。

眼看着赵璴的背影踏出了怀玉阁的院门,方临渊不由跟着他朝外走了几步。

却被候在门口的绢素拦住了。

“侯爷。”绢素看向他。“殿下吩咐过,侯爷还是在阁中稍候吧。”

“可是他……”

绢素却朝方临渊摇了摇头。

“侯爷放心。”她说道。“殿下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方临渊抬头看向赵璴。

他似乎确实没有做过。

可是看着赵璴愈行愈远的背影,方临渊心却不知为何,总觉不安。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握紧了。

——

赵璴的确拿回了圣旨与虎符。

他单手提着圣旨回到怀玉阁时,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对上方临渊关切的目光,赵璴没有言语,只是抬手,将圣旨搁在了方临渊面前的桌上。

方临渊打开来看。

只见圣旨上说,皇上如今尚在病中,夙兴夜寐,本就昼夜忧思繁冗的国事。眼下边关突遭变故,突厥撕毁盟约,皇上着实担忧不安,故令方临渊尽快领虎符去陇西调兵,平定动乱,把守玉门关。

与从前每次调派的圣旨都有不同,这上头,没说回京复命这件事。

方临渊抬头看向赵璴。

便见赵璴坐在那儿,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情,手里握着一枚闪烁着晦暗的青铜色泽的小物,缓缓把玩着。

昂首垂尾的猛虎,被雕刻出庄严肃穆的神态。

把守玉门关。

这几个字的分量,他与赵璴也都明白。

他上次回京,是为突厥落败投降,主动提出订立盟约,永以为好。

低头臣服的藩属是不需要猛将镇守的。但现在,扯去了伪装的豺狼蠢蠢欲动,重新对边地心生不安的皇上,仍需要在他们面前横起一把锋利的刀。

方临渊就是那把刀。

无论这回玉门关是否守得住,鸿佑帝都要方临渊镇守去那里,做大宣城墙上最为厚重稳妥的一块砖石。

若放在往日,方临渊此刻只怕已经身在马厩了。

他拿的虎符是陇西各部的,不需要从京中调兵,他一人一马,三日之内就能赶到陇西。

头都不会回。

可偏是在今天。

太突然了,未及他卧病在床的谎言结束,也未及他……

做好与赵璴分别的准备。

他双手捧着圣旨,片刻未曾言语。而他对面的赵璴则坐在那儿,许久之后,才将手里沉重的虎符,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细细一声脆响。

“眼下陇西战局尚不明朗,我已经派了人去,几日之后就会将消息传回。”赵璴道。

“宫里来的太监,我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你有好转的迹象,尚不确定是否能够赶路。”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方临渊。

“你若不想领旨,只需一句话的事。”

方临渊的目光落在那枚虎符上。

厚重,光亮。这是在他镇守虎牢关时,在许多个寒夜从怀里取出、细细摩挲过的。

它和他的长枪一样,是他的武器,是陇西百姓们生的希望,亦是他麾下将士们昂扬挺直的脊梁。

现下,他们生死未卜,许是在玉门关冷彻的冰雪里与突厥骑兵死战,又许是在用鲜血浸透的身体强撑住摇摇欲坠的城门。

他不能丢开它。

可是赵璴……

他的血肉与骨骼早就砌进了玉门关黄沙滚滚的城墙中,偏生鲜活的一颗心,掉进了上京百里锦绣中那天仙一般的人手中。

他看向赵璴,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一人的情爱……在生死与战场面前,该当摆在最后的位置上。

可眼下赵璴却偏就在他面前。

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像是将他缠绕住的线……

赵璴在此时站起身来。

他确实被缠绕住了。

容色瑰丽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沉默地拉起了他,将他拽入了怀里。

方临渊被他的胳膊箍得肩背都麻了。

“赵璴……”

“我本来想告诉传旨的人,今日便是将你捆起来,锁在这儿,也绝不会放你走。”

赵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冷静,平缓,却带着隐忍的狠劲,全不似往日任何一次温软的低语。

“大宣有那么多兵将,难道离了你都不能活?凭什么,那么多座城池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倒教他在皇城里逍遥。若真如此,这边境与其守着,不如早些拱手让出去。”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赵璴将头靠在他的额边,缓慢而深重的深深呼吸了一遭。

“但方临渊,我是这样的人,你却不是,对吗。”赵璴轻轻地说。

“赵璴……”

“旁人的生死我不在意,但我知道你不同。你担心他们,边境的平民,守城的兵将,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于你而言都是紧要的。”

方临渊发不出声音来了。

赵璴没有说错,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他们都重要极了,甚至比他自己的性命,更要紧得多。

但今日之前,他没做过抉择,也从没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相比较的。

诸如赵璴。

他一人的情爱可置于千山万壑之后,但赵璴呢?

他怎么能将赵璴丢在原处,让他看着他的背影去等他,去守他的归期。

方临渊搁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也在同一时刻,抱着他的赵璴,拿起了搁在桌上的虎符。

他环着方临渊,将他身后那只手握住了,轻轻掰开。

他将那虎符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不必犹豫。”他的声音在方临渊耳边响起,一边说着,一边根根合起他的手指,将他的手包裹进了掌心之中。

“安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

方临渊微微一怔。

他抬头看向赵璴。

“怎么了?”只见赵璴看着他,片刻露出了个轻轻的笑容。“舍不得我?”

方临渊看着他,片刻,低声说道。

“圣旨上并未言明归期。”他说。“将领驻边,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还……”

方临渊微顿片刻,之后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想说,从前确是他欠缺考量,只想着将赵璴娶进府门,却从没想过,他这样的将领,素来是与亲眷聚少离多的。

他的半句话落入了沉默,而他面前的赵璴,则轻轻将手覆在了他的脸上。

“怕什么。”他说。“他不让你回京,你就回不来了?那也要看看,他的圣旨还能管用几时。我在这里,京城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个定论。”

赵璴的指腹划过他的脸颊。

“方临渊,这回北上,为的是教你自己安心,是为你亲手夺回的城池安然无恙,不会再受践踏。”赵璴说。

“你保护的是你自己的荣光,不是旁人廉价的心安。”

他的荣光。

那是陇西绵延千里的富庶与太平,是他父兄安稳矗立的碑塚,是玉门关城墙之上,高高飘扬的大宣旌旗。

亦是赵璴。

他定要打得突厥骑兵退出千里百里去,让突厥不敢再有擅动。

届时,大宣的兵将能在玉门关外的草原上饮马,他亦能安心停在赵璴身侧,冬天看院里的寒梅,夏日听窗下的虫鸣。

他一双眼里渐渐含起希冀,亮晶晶地看向赵璴。

“好,我明白了。”他郑重地说。“你等我回来。”

就在此刻,他所盼望的天下太平里,终于有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想要与赵璴平安长久,岁岁年年。

而垂眼看着他的赵璴,与他对视片刻,低低笑了一声。

“好了,再这样看着我,我恐怕不会再放你走了。”

方临渊耳根微微一烫。

下一刻,便见赵璴倾身而上,在他脸侧落下了个蜻蜓点水、却郑重珍惜的一个吻。

“我为你准备行装。”他听见赵璴低声说道。

“只管安心,等我接你回家。”

——

赵璴仍像往日一般,再没有比他更周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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