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那个声音又问道。
景汐环顾四周，浓密的松叶林突然开始褪色，黑压压的乌云遮挡了煦日，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紧接着，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皮肤上，湿冷中，还夹杂着刺鼻的铁锈味儿。
她眯着眼睛望着漆黑密林的上空，黑云压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大陆南边的雨林。”景汐伸手扶住身旁的树干，粗糙坚硬的树皮摩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令人颤栗的寒意与疼痛，她低头看了一眼，满手的粘稠，是敌人的鲜血，红的刺眼！
这是她待了十年的雨林深处，这片土地埋藏了太多的罪恶与尸骨，一种由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与躁动让她不安的皱起了眉，冷汗渐渐从她的额角渗出。
陆见深的声音依旧虚幻而悠远，他又问道：
“那么，你在做什么？”
“……”景汐犹豫了一下，随即冰冷而机械的回答道：“我在杀人。”
“杀人？”陆见深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躺椅上正陷入催眠状态的景汐，有些惊诧。
楚鄞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某些极端负面情绪，难道指的就是杀戮？
不过陆见深做这行，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他只是略略有些意外，便继续问道：“为什么杀人？”
为什么杀人？
景汐看着眼前的一片尸山血海和远处不断穿梭而过的枪林弹雨，死亡没有任何时候比此时更真切的展现在她的眼前，那些凄厉的哭喊，绝望的眼神，一直都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未曾消散过。
他们本可以不必经历这些痛苦折磨，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魔鬼，引诱人们堕落。
她的神情坚定庄严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了，救更多的人，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以暴制暴。”
她的言语里透出一股强大的信念，正是因此她才一直在这样遍布杀戮的环境里，始终保持清醒。
但是那些负面情绪总有积压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一旦她再也不能理智清醒的面对这些，那些疯狂和杀戮必将其吞噬。
“所以，为了救人，你杀过很多人？”
景汐回顾以往十多年的潜伏卧底生涯，胸口的每一块勋章都代表着一群人的生命，而她总是组织里那个最出色的，自然也是收割生命最多的那一个。
“是，很多。”
陆见深被景汐笃定而深沉的语气所震撼，他的催眠里从来不会有人撒谎，那么，景汐所说的一切就都是真的，她的杀戮欲望或许就是因此而来。
他不禁叹息，屠龙少年终将成为恶龙。
斩杀罪恶的英雄终将成为罪恶。
景汐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曾经屠龙的少年，可是手上的鲜血沾染了太多，杀戮已经快要侵蚀掉她的本性。
可是她明显还是清醒的，她的理智一直在和内心的负面欲望抗争，所以才会出现楚鄞所说的脾气时好时坏，情绪反复无常，理智与欲望的对抗，让她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里，一旦受到外部的某些刺激，打破了这个平衡，就会出现她行为反常的表现。
据楚鄞所言，景汐在之前一直都非常谨慎理智，从未出现过这样异常的情况，那么她近来的反常，一定是因为之前经历过某些巨大的刺激，他问道：“那你最近一次杀人是在哪里？”
漆黑的雨林一下子变成了无边的大海，巨大的海浪拍打着游轮的舱壁，耳边是无数人惊恐的叫声和密集的枪声。
景汐的眉头皱的更深，声音更冷：“在一艘巨大的游轮上，我们遭遇了凶残的海盗。我不想看着那些人被海盗杀死，所以，我杀光了海盗。”
游轮？海盗？
是指那艘传闻中遭遇海啸而沉船的不夜城号？！
这其间竟然还隐藏这这么多的内情？
景汐显然是非常清楚她一旦再次沾染杀戮，自己很可能会受此影响，不再受控，但她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陆见深怜悯的看着表情痛苦而挣扎的女人，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残酷的场景，让已经放下过去的景汐选择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大开杀戒。
她动机显然是善意的，正因如此，他才更为动容。
“可是，海盗已经全部随着游轮沉入海底，你为什么还想杀人呢？”
景汐的表情冷冽起来，“死去的都是马前卒，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所以你想杀了那个真正的凶手？”
“是。”景汐斩钉截铁，随即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让她坚决的内心起了动摇，她喃喃道：“或许，还有别的选择吗？”
陆见深看到她的变化，知道有什么唤醒了她的理智，顿时一喜，忙道：“当然，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