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深情重（1 / 1）
林一凡正想解释，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柳依依已猛地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拽入橘树后的阴影处。她的指尖冰凉，却攥得极紧，像是怕他凭空消失。
“别出声。”她贴近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甲胄碰撞的声响。透过枝叶缝隙，林一凡看见两名身着玄甲的羽林卫提着灯笼走来，腰间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有动静。”其中一人皱眉道。
另一人举起灯笼，橘树投下的影子顿时扭曲变形。灯笼的光线扫过林一凡藏身的草丛，他屏住呼吸，感觉到柳依依的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光线即将照到他们的瞬间——
“哗啦！”
一只夜枭突然从树顶扑下，惊得羽林卫后退数步。
“晦气！”那人啐了一口，“走吧，还要去东华门换值。”
待脚步声远去，柳依依才松开紧攥着他衣袖的手。
月色溶溶下，她那件淡青色的襦裙上沾着几片橘叶，发间玉簪斜坠，更添几分楚楚之态。林一凡不觉伸手想要替她整理，指尖方要触及那如云鬓发——
她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月光映着她轻颤的睫毛，腮边泛起淡淡红晕，“公……公子这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纤纤玉指早把衣袖绞得皱了。
林一凡这才惊觉唐突，手指在半空顿了顿，终只拈下她肩上那片橘叶。“原是有片叶子……”声音里透着几分歉然，倒像做了甚么错事。
柳依依垂眸看那枯叶在他指间，唇边不觉绽开浅笑。“多谢公子。”方要抬手理簪，不想正碰着他未及收回的手指。
二人俱是一怔。柳依依急缩回手，连耳根都烧红了。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如今可说了罢？”虽强撑着平常声气，却比往日软了三分，“你究竟是何人？怎的冒充李嬷嬷的侄儿？”
林一凡见她这般情状，心中不觉一荡，却又暗自警醒。他略整衣袖，退后半步，方温声道：
“姑娘莫怪。实不相瞒，在下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他抬眼望了望月色，似在斟酌词句，继而轻叹一声，“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柳依依听他这般说，轻咬下唇，低声道：“公子这话好没道理。既说是远道而来，又为何偏要借李嬷嬷的名头？”
林一凡指向橘树：“说来惭愧，一时半会恐难以说清，此事与这橘树倒有几分渊源。”
柳依依闻言，眸光忽地一凝，纤指轻抚树干上的一道裂痕：“太卜令曾言，此树非凡木，我……也在此见过些蹊跷事。”
“什么蹊跷事？”
“上月，我见有人影从树影里走出来。”她声音渐低，“就像你突然出现那样。”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来，林一凡踉跄着扶住树干。掌心接触树皮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顾漫晴站在燃烧的橘树下，手中的画笔滴落金色颜料；
——一个宫装少女在一面铜镜中，挥舞着苍白的手臂；
——他自己，浑身是血地跪在橘树前，手中紧握着那枚龙纹玉佩……
“林一凡！”柳依依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额头渗出冷汗。
“你看到了什么？”她急切地问，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林一凡喘息着抬起头：“你知不知道触碰这棵树会……会看到幻象？”
柳依依的睫毛轻轻颤动，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太卜令曾说过，但我不确定……”她停顿片刻，“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穿奇怪衣服的女子？”
林一凡浑身一震：“你见过那女子？”
“我不认识她。”柳依依的声音越来越轻，“那天我看见她从树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像是画轴的东西。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女子是什么模样？”
“没看清。”她顿了顿，“还有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龟甲，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其中第二颗天璇星被朱砂特意标出。
“太卜令说，当摇光异常明亮时，异象便会迭生。”她仰首望天，夜风吹乱鬓边碎发，\"那女子现身时，天璇星也如今夜般灼目。\"
林一凡心头一震——难道那女子是顾漫晴吗？
他猛地抬头：“太卜令还说过什么？”
柳依依的睫毛微动：“他还说——异数遂生则事出反常，理之所无，势之必有。”
林一凡盯着夜空中异常明亮的摇光星，心中暗想：“这句话是说，当异常之事出现时，往往违背常理，按道理本不该存在，但趋势上必然发生。”
“这不科学……”他喃喃自语，“在我眼前发生的，不该存在的，这些都是必然？”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伤口里，疼痛是那样的真实。
“什么是科学？”
柳依依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声。
“亥时到了。”她脸色骤变，“每逢这时，羽林卫都会派人来检查宫里的橘子树。我们得——”
地面的枯叶沙沙作响。
只见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提着食盒从膳房方向走来。她身着褐色粗布衣裙，发髻用木簪挽得一丝不苟，眼角虽已爬上皱纹，步伐却稳健有力。
柳依依看到前方来人，神色一松，低声道：“是李嬷嬷。”
“小姐怎么在这儿？”李嬷嬷走近后压低声音，“老奴热了碗姜汤，正准备带给您。“她目光扫过林一凡，眉头微蹙，“这位是……”
“嬷嬷，”柳依依接过食盒，指尖在林一凡袖口轻轻一拽，“这位林公子便是那日救我之人。”
李嬷嬷闻言，将林一凡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月光下，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林一凡察觉她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隐约可见一把膳房常用的剔骨刀别在那里。
李嬷嬷郑重行了一礼，道：“老奴代小姐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说罢，又转向柳依依，温声道：“只是夜深露重，小姐身子刚好，不便久留此地，公子也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柳依依点头道：“嬷嬷说的是。”略一迟疑，又道：“只是林公子住处尚远，夜路难行，可否寻个地方让他暂歇一晚？”
“这……”李嬷嬷闻言眉头微蹙，目光在林一凡身上略一打量，似有踌躇。
柳依依见嬷嬷不语，轻声道：“嬷嬷……”
李嬷嬷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公子且随老奴来。膳房后院有间堆放杂物的屋子，虽简陋，倒也干净，可暂歇一晚。”
“多谢嬷嬷。”林一凡整了整衣襟，躬身施了一礼。
李嬷嬷低声道：“只是天亮前须得离开，若叫人知道膳房藏了生人，老奴担待不起。”
林一凡闻言，正色拱手道：“嬷嬷放心，明日天亮立时便走，断不敢再添麻烦。”
“小姐先回寝殿吧，老奴带这位公子去安置。”李嬷嬷微微欠身，转向柳依依道。
柳依依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待柳依依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李嬷嬷才压低声音道：“公子随我来。”她走得很快，右腿似乎有些不便，但步伐依然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