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议事,又是一件喜事临门。
因为前不久从云林姜氏那边,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此次文庙议事,因为家主的秉公直言,只要大骊朝廷点头,正阳山这边再拿得出五十位剑修,远游蛮荒,下宗一事,文庙那边可以通过。
事实上,宗主竹皇前不久已经悄然破境,跻身玉璞。可竹皇只是私底下,与师叔夏远翠,财神爷陶烟波,掌律晏础,袁供奉,心腹田婉,商量此事,竹皇的意思,是过几年再放出这个消息,到时候再来筹办典礼。
夏远翠忍不住称赞一句,师侄确实沉得住气。
田婉这个一门心思谄媚宗主的狗腿子,竟然提议不如双喜临门,刚好一起筹备了。
陶烟波冷笑不已,说我这个管钱的,都不觉得需要节省这笔钱,田婉你一个管山水邸报的,倒是很懂得替我着想嘛,怎么,不如咱俩换个位置坐坐?
掌律晏础大笑,说是咱们正阳山的庆典,一场接一场,这些年实在是过于频繁了,让一洲修士目不暇接,山上朋友跑断腿,估计都要有怨言了。李抟景若是还在世,岂不是要气得当场剑心崩溃?
听闻建立下宗有了希望,除了吴提京和元白依旧无动于衷,其余祖师堂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喜庆神色。
先前正阳山的一洲风评,是稍稍差了点。
尤其是那些老字号宗门,对正阳山说了不少失礼的言语,其中就有风雪庙大鲵沟的秦老祖,公然说了不少风凉话,大致意思是说正阳山功劳天下第一,别说一个下宗,将那下宗开遍九洲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晏础笑道:“如今下宗已经板上钉钉有了,那么下下宗,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想一想的嘛,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秦老祖,是否愿意挪步,出席咱们的庆典。”
陶烟波抚须笑道:“到时候我亲自与风雪庙大鲵沟下请帖,一封不行,就多寄几封。”
拨云峰在内的老剑仙们,曾经对此也颇为郁闷,尤其是他们这些实打实去老龙城、大渎战场,多次搏命出剑的正阳山老人。
今天议事内容,还有就是吴提京跻身金丹境后的开峰,开哪座峰,从今往后,会在何处修行练剑。
如今闲置的山头,所剩不多了。
其中有合称眷侣峰的大小孤山,一直闲置,不曾开峰,因为太久没有出现一对剑修道侣,联袂跻身地仙。
为此正阳山专门订立了一条门规,任何两位道侣剑修,只要双双跻身金丹,不但可以入主眷侣峰,还可以保留先前山峰。
至于背剑峰,是祖山一线峰之外的第二高峰,正阳山的开山祖师爷,在山巅搁放有一把长剑,曾经立下铁律,只有后世剑修,百岁剑仙,才可以取走长剑作为佩剑。护山供奉袁真页,平时就在此山修行。
事实上,只要谁能够取走长剑,不说背剑峰的峰主身份,其实就连正阳山的宗主之位,都没有任何悬念。
再就是距离白鹭渡最近的青雾峰,山小,灵气稀薄,还吵闹,谁都不觉得是什么好地方。
袁供奉在大战落幕后,搬迁回了三座南方大骊藩属的破碎旧山岳,虽然山岳折损厉害,可毕竟是一国大岳所在,底子极好,其中一座,就给了那个从龙泉剑宗转投正阳山的年轻金丹,但是最好的那座山头,据说是白衣老猿特意留给陶紫的。
此外,就只有碧海峰,玉琅山,溪云山,暑笼山,不好不坏,其实都不适合吴提京这么一位不世出的剑道天才。
最后是宗主竹皇一锤定音,拨给吴提京那座仙人背剑峰。
一时间祖师堂内,神色各异。
但是更奇怪的,却是那吴提京主动要求换一处山头开峰,是那眷侣峰。
连竹皇和几位老祖师都一头雾水,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打算先在私底下问问吴提京为何如此选择。
散会之后,田婉独自御风返回那座被讥讽为“鸟不站”的茱萸峰。
这位名声不佳的女子祖师,山中独居,到了修道之地,突然伸手按住额头,满脸痛苦之色。
原本是一个开花结果的大好时节。
在内,有老祖师夏远翠闭关多年,终于跻身上五境,然后是宗主竹皇,护山供奉袁真页。
山外,有风雪庙的魏晋。风雷园的李抟景,黄河,刘灞桥。
吴提京。以及被她悄然带回正阳山的苏稼,留在了眷侣峰。
李抟景转世的吴提京。而苏稼?正是那位正阳山可怜女修的转世,曾与李抟景名副其实地相爱相杀一场。
原本再加上这一世的黄河,刘灞桥。
一团乱麻。
再加上其它处环环相扣的秘密谋划,一洲剑道气运,她至少可以占据四成,运气好,就是足足半数!
拿来炼化了,作为砥砺大道之物,至于剩下的精粹剑运,她一开始就是准备为他人作嫁衣裳的。
她就可以与北边某人,做成一桩天大的买卖。
不管他将来能否跻身十四境,都要答应她三件事。
“田婉”抖了抖袖子,立即神色恢复正常,啧啧道:“这一手,堪称神仙手。勉强可以搁在彩云局里边。”
女子心思,确实细密。
她神色痛苦,面容扭曲。
只是一双眼眸,却像是脱离了整个人,好似藩镇割据的存在,完全无动于衷,
她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缓缓抹过,自言自语道:“老实点,加上这次,已经两次,事不过三,再有一次不守规矩,我可就不与你客气了。到时候我就带着你仙人背剑峰随地拉屎撒尿,再去对雪峰脱光了衣服翩翩起舞,不然就去离着白鹭渡最近的青雾峰,扯开嗓子大喊三遍,田婉喜欢袁老祖。”
田婉笑道:“不小心被先生钓起了两条大鱼。”
其中一条,是那北俱芦洲,大剑仙白裳。
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借之山,正是南边半个宝瓶洲的剑道。
自然是为了跻身飞升境,而是奔着十四境去的。不过此人具体的合道契机,依旧难以揣测。
至于另外那条大鱼,是中土阴阳家陆氏,反而不是崔东山预料中的邹子。
至于正阳山的荣辱存亡,她自然是半点不在意的。烈火烹油一场,雪泥鸿爪而去。
田婉心思幽幽,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立即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田婉稍有怒容,她又是一巴掌,势大力沉,两边脸颊都已红肿。
她笑嘻嘻道:“你这娘们,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田婉,或者说与之“相依为命”的崔东山,双手笼袖,在屋内绕圈踱步。
已经远在天边的陆台。
依旧藏头藏尾的刘材。
元白身边的婢女流彩,身在正阳山,相较于落魄山来说,则属于近在眼前。
冲澹江水神叶竹青,曾经寄给了一线峰数封密信,不过那些看上去十分关键、其实无关紧要的零碎内幕,自然是落魄山那边,想要主动让正阳山知道的,再顺便将那座祖师堂里边的老剑仙、大剑仙、年轻剑仙们拐到沟里去。
而这些密信,都是大管家朱敛的手笔,说不定信上每个字,都是亲笔所写,不过模仿了叶竹青的笔迹和口气。
说不定叶竹青就在一旁为老厨子红袖添香,素手研磨吧。
其实光靠落魄山,震慑得住一座冲澹江水府,却绝对无法让叶竹青如此听命行事,合伙算计正阳山,不惜与一座宗门如此为敌。
让她如此死心塌地投靠落魄山的,是靠一个扎马尾辫的青衣姑娘。
崔东山叹了口气,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没法说。
说了都算错,想了也是错,那么就只好不言不语不知不道不思量。
田婉,或者说崔东山,双手笼袖,站在门口,笑道:“那咱们俩,就在这里,恭迎先生问剑正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