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王默从里面钻了出来，笑着与鲁肃相视一眼，后者则那颗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了疲惫的笑容，穆然摇了摇头，喃喃道：“王军师，下次在玩这种东西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呵呵。”王默坐在马车的另一旁，感觉到了鲁肃手中绳鞭开始挥打，明显是准备提速了，少年坐稳了身子，轻声道：“子敬，一路上辛苦了。”
“算是不错了，一路上停停走走，也算不上累不累。”鲁肃从一旁拿了一包干粮随手塞到王默怀中，口中道：“王军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伤成了这副模样？”
鲁肃扭头上下打量着王默，眼中尽是疑惑不解，“一点事都没有了？”
“可能是这阵子太累了。”王默从那纸袋之中拿出了肉干，掰了几块，随手丢到了自己口中，沉默了一会儿，面容神情复杂，叹气道：“子敬，琅琊王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啪！啪！
鲁肃挥了两下马鞭，若是说王默对王家有什么好奇倒是说得过去，可为何会对一个琅琊王家，这么一个早已消失的旁支，竟会有兴趣，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王军师对琅琊王家感兴趣？”
“呵呵，倒也不是，只是好奇一个如此强盛的支脉，是怎么逼着主脉退位，又是如何衰颓的？”
鲁肃点了点头，这也是，当年琅琊王氏一脉强盛风头压过了各大世族，其力更是势不可屈，山高皇帝远，当年的王氏一脉，近乎于就是这江东的皇帝。
可说来既叫做一脉，那便是王家旁亲血脉，可这琅琊王氏却是不拘一格，恐也是因此招惹世族之中白眼蔑视，反招来杀身之祸。
“建宁元年，琅琊一脉把控王家主业，按常理来说是改会稽一脉换代之际。”鲁肃抿了抿嘴唇，这话头一开，当年王家之事历历在目，一个缓已是不知过了多少年，感慨道：“奈何这王岐，王如山倒颇有几分像王军师，从不给世族半分好脸色，偏偏愿跟寒门交往。”
“中原人说学得文武艺，卖货帝王家。当年的江东，军师可知传何话？”
“何话？”王默深深的吸了口气，好奇，他十分好奇王岐到底有几分功夫，能有这白袍行如时过境迁，依旧如此听命；又能有这满山遍野，一万七千多墓碑生死相依，何般人物，敢叫这般效忠。
“朱门讨得酒肉菜，送与王家俊儿郎。”鲁肃脸上竟是一番骄傲，昂起头，高声道：“当年的琅琊一脉受江东多少寒门誓死相随，多少无门子弟乘这长风而行。”
“江东有名号如山，离天之余三尺三。他朝天子抛橄榄，笑称王家卖货郎。”
“王军师啊，你可知当年江东会稽，琅琊王家，是何等的盛世之风！”
“笑称王家卖货郎了，好一个琅琊王氏啊！”王默靠在马车边沿上，嘴角捻着一抹笑，喃喃道：“可谓之盛世也！”
“哎！”就在激昂之时，鲁肃却是眼中露出了几分失落，穆然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惜了，世族结交寒门，本就受江东之人不齿，琅琊一脉不仅结交，更是收入府内，做族谱登名，为旁。”
“同姓，方可为旁族，可这琅琊一脉却是直接将寒门他姓，毫不掩饰的写入族谱之内，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方得群起而攻。”
“寒门？呵呵。”王默不屑的笑了两声，轻蔑道：“昔年，苏秦曾言：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大汉开朝先帝，寒门出身，一首《大风歌》大气磅礴，敢道天人哉。”
“田舍贵子多磨难，自古将相出寒门。”
“哈哈，王公子说得好。”鲁肃一手握着马缰，风鼓着那长袖，豪迈道：“若是天下人都如此想，何以寒门无出路啊！”
“哎，都说刑不上士大夫，礼不下庶人；寒门竖子，嫣有贵乎。”
“子敬是世族……”王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试探道：“怎得也为寒门说起话来了？”
“公瑾四岁在王岐手中照料，我七岁与公瑾相交甚深，说来耳濡目染，从未对寒门小看半分。”
王默打趣调侃道：“人说子敬是老实人，如今看来，老实的过分了。”
“王军师说笑了。”鲁肃倒是平淡回道。
“我若是与子敬说两句实话……”王默忽的面色凝重，眼眸一抬，杀意凌厉，低声道：“敢从此闭口不说与外人知晓吗？”
鲁肃偏头看向王默，那种沙场翻滚出来的杀势，竟是让人不寒而栗，沉默片刻，垂眉言道：“王军师若有能说之话，子敬带入棺木，不予外言；若有不能说，可不必说！”
王默抿了抿嘴唇，重重的叹了口气，举起左手，便是拉住了鲁肃的右手，那枚玉佩捏在了二人掌心之中。
鲁肃身子一颤，瞳孔猛然瞪大，这下明白了，都明白了！
为何王默要来江东第一日，便先手动吴家，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个人，竟要做到屠族的地步。
又为何要护着王明泰，此刻终于明了。
这枚玉佩虽是亲眼不见，可这触感之观，竟是……
噙动的嘴唇不知如何言语，只是一脸呆滞的望着王默，好啊，好啊！
王默，王岐，王逅……
呵呵，竟是如此啊！
“故人之子，子敬可能与我说几句真心话？”王默的手拉的更紧，低声言道。
鲁肃咽了咽口水，这事情太大了，大到让人瞠目结舌，像是一时忘记怎么呼吸，却在那一刹那卡着了喉咙，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笑。
鲁肃笑了，眼中泪水涌动，那一年虽是他七岁，却也见到了那名少年双手负立昂首阔望江东，拂袖高声道：“天下寒门有多少，我便为天下开多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