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避暑（1 / 1）
马车辘辘，梅氏握着江晚卿的手，语重心长：“今日去见顾夫人，若她也点头，这门亲事便算定下了，姨母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也总算能落地。”
“顾行那孩子，人品端方，才情出众，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他母亲顾夫人，更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晚儿，你若嫁入顾家，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一世安稳顺遂，姨母是放心的。”梅氏眼中满是期许。
江晚卿听罢，眼眶微微发热。
姨母为她，当真是殚精竭虑。
她压下心头那丝难以言明的情绪，温顺应道，“顾公子芝兰玉树，确是良配，晚儿……很满意。”
梅氏这才彻底舒展了眉头，轻拍她的手背，“你喜欢，姨母便安心了。”
江晚卿却低垂眼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这份“满意”，并非源于心动，更多是感念姨母的苦心。
白云寺山门前，顾行身姿挺拔如松。
江晚卿刚下车，目光不经意扫过寺门，一个玄色身影倏然隐入寺庙，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今日戴着帷帽，遮住了面容，若非梅氏在侧，顾行未必敢上前相认，更不会贸然多看。
“顾行见过侯夫人，江姑娘。”他拱手行礼，长臂舒展，目光端正地落在前方，并不曾乱瞟。
梅氏看在眼里，心中赞赏更甚。
“你母亲呢？”梅氏问道。
“家母已在佛前敬香完毕，此刻正在厢房小憩。请侯夫人随我来。”顾行侧身引路。
行过香烟缭绕的正殿时，江晚卿为维持仪态，只匆匆向内瞥了一眼。
耳畔却适时响起顾行清润温和的声音，“稍后，我陪江姑娘再入殿细观可好？”
江晚卿隔着轻纱帷帽，微微颔首。
两人这细微的互动未能逃过梅氏的眼。
甫一踏入厢房，梅氏便笑着打趣顾夫人，“瞧瞧，都说儿大不由娘，这还没过门呢，心思就偏了。”
顾夫人起初不解，待抬眼看向儿子，见他站立的姿势都隐隐偏向那位戴着帷帽的姑娘，顿时了然，也笑了起来，“这位便是江姑娘吧？快请坐。”
“晚卿见过顾夫人。”江晚卿上前两步，依礼屈膝，随后才轻轻摘下了帷帽。
真容显露的刹那，顾夫人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她细细问了江晚卿几句家常，见她应答得体，举止娴雅，更是越看越合心意。
此番相看，双方长辈心中已然首肯。
梅氏与顾夫人当即议定，待入秋后，便开始走六礼。
*
昭华殿内，纵使摆满了十座青玉冰盆，丝丝凉意也难敌酷暑。
“这劳什子冰，半点用都不顶！”柔嘉公主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身上轻薄的夏衣已被汗水浸透，晕开深浅不一的汗渍。
贴身宫女紫荆用力打着扇子，“公主向来最是畏热，这天儿还得热上小半月呢，可如何熬得住……”
柔嘉公主一把挥开扇子，杏目圆睁，“更衣！备轿！本宫要去找父皇！”
两日后。
端惠长公主的华贵仪仗，引领着望不到头的世家车马，浩浩荡荡抵达青云山行宫脚下。
朱轮华盖甫一停稳，长公主便扶了扶累丝金凤簪，扬声吩咐，“今次来的俱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子女，男女院落定要严加把守，万不可出半点差池。”
“臣安排的俱是得力心腹，绝不会出岔子。”嘉合帝特批了御前侍卫严忠给端惠长公主差遣。
“你办事我放心。”长公主的目光扫过远处嬉笑的少女们，“让她们无事不要来寻我，请安也免了。”抬脚向着北苑行去。
公子们安置在东苑，贵女们则居于西苑。
几位宗室子弟分住南苑各殿。
西苑的琉璃瓦泛着耀眼的波光，各个厢房的菱花窗棂间雕着游龙翔凤。
公主府和晋王府宁王府已甚是华丽气派，这行宫的奢靡更是让江晚卿开了眼界。
梅锦柔紧紧挽着江晚卿的小臂，激动得脸色泛红，“表妹，咱们可是托了柔嘉公主的福才来这避暑，这行宫都如此奢华，那皇宫可不是处处都是金子了。”
“听闻，中秋宫宴，三品之上的官员家眷皆可入宫，那时就可一睹皇宫的真容了。”
身边不时地走过王公贵女，江晚卿正紧张地维持着仪态，以确保不会有失礼之处。
原本喧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垂首屈膝行礼。
江晚卿与梅锦柔也忙跟着低头。
余光中，只见一顶明黄色的软轿被内侍簇拥着，缓缓经过。
待软轿远去，梅锦柔好奇地向身旁一位贵女低声询问，“方才那是……”
那贵女斜睨她一眼，语气带着轻慢，“连太子殿下都不识得？莫非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
梅锦柔一听，心头不悦，面上却只淡淡道，“我自幼随父兄在骊山书院求学，不常在京中走动。”
那贵女闻言一怔，想起近日风头正盛的梅家父子，面色微变，试探道，“敢问姑娘贵姓？”
“姓梅。”
贵女脸色瞬间煞白，僵在原地。
梅锦柔不再理会她，拉着江晚卿随引路内侍步入西苑。
穿过曲折幽深的长廊，来到一间小小的厢房前。
内侍躬身道，“二位姑娘，这便是分给您的住处了。”
待内侍退下，梅锦柔推开房门，顿时大失所望，“这么大的行宫，竟分到如此逼仄的屋子？”
江晚卿环顾四周，一间狭小的抱厦，左右两间仅容转身的内室，加上正堂后头一间小小的湢浴。
当真如麻雀肚肠，唯一可称道的，便是布置尚算雅致。
“来的人实在太多，不然怎能只让带一名丫鬟。”江晚卿宽慰道。
梅锦柔嘟着嘴，不满地坐下，“我在骊山的书房都比这敞亮！”
“至少，这里凉快些？”江晚卿试着找补。
“你的雨花阁有青竹遮阳，也不比这里热多少呀！”梅锦柔依旧气闷。
“哎哟，二位姑娘真叫奴婢好找！”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柔嘉公主身边的紫荆出现在门口，甫一进来便皱紧了眉头，“这地方怎能住人！快随奴婢来，公主殿下已为二位姑娘安排了新的住处。”
梅锦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喜道，“是柔嘉公主让你来的？”
刚走出这间小屋不远，便迎面撞上先前那位出言不逊的贵女。
那贵女见到紫荆，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笑容，“紫荆姑娘安好！不知公主殿下何时得空，我想……”
“公主殿下这两日怕是不得空。”紫荆冷淡地打断，不再看她，转身对江晚卿和梅锦柔恭敬道，“二位姑娘，请随奴婢这边走。”
那贵女僵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中几乎要喷出嫉妒的火焰。
移步至芙蓉殿，梅锦柔顿觉豁然开朗，忍不住赞叹，“这才是避暑该有的样子嘛！”
不享乐，何必来这行宫？
江晚卿的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宽敞明亮的殿宇，雕梁画栋，熏风穿堂，果然舒适宜人。
她不禁轻叹，“古人诚不欺我，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好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萧祁低沉含笑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江晚卿身后响起。
她心头猛地一跳，几乎骤停，怔怔地看着对面的梅锦柔慌忙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屈膝行礼。
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耳畔，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卿卿……”
江晚卿定了定神，转过身时，脸上已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浅笑，“晋王殿下。”
萧祁的语气倏然转冷，“怎么，怕日后嫁入顾家，清廉的余氏府邸供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