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校园后山人造湖周围满是落败枯黄的荒草丛,是到了夏季时令会生长得茂盛的芦苇和菖蒲。芦苇和菖蒲对面,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树优雅地在风里抖动,咻咻掉落一片片明黄的小扇叶。
再远一些,是冬季静谧的天空,不知何时镶上了玻璃般的细碎云彩,闪闪发光。所有的这些都倒影在清澈的湖水里,比实物更加好看。
夜幕中寂静的学生公寓,一张张侧脸,恬静舒适地沉入一日的熟睡放松时刻。
她们或一夜好眠,或紧蹙眉头沉浸光怪陆离的梦境,是自由自在做酷炫帅气的英雄,又可以描绘心目中绚丽奇幻的世界,难道也有人不幸地遇上片段式的梦中梦?
格格不入的周茉,煎熬极致。
她紧捂肚子不断颤抖地蜷缩起身体,如同婴儿离开母亲一般弱小无助,躺在宿舍空荡荡的床上,冷汗涔涔。
急性肠胃炎犯了。
病来得又猛又急,疼的将她活生生从熟睡中拽醒。
两人寝的宿舍今晚冷清十分。下铺室友江小芸请假回家,帮衬她通知老师的最后一线念想都没了。
周茉咬紧牙关,胃里的绞痛越来越清晰。
安静的夜晚,安静得只能格外清楚地体会这阵野蛮的绞痛。
翻江倒海的气流在闭塞狭窄的空间里毫不客气地抢占容身之处,挤开这个,撞走那个,不停翻涌,触及周茉微弱敏感的神经。她大拇指指甲摁在食指上,用尽毕生力气,刺激理智回归。
一道紫红色的伤痕,立刻就能看见掐得薄薄组织下,鲜红的血色。
痛苦的呻吟颤颤巍巍地自牙关漏出,一声一声呜咽,像受伤还丧失双亲的幼兽。
汗不断冒出,努力缩成一团,人控制不住发抖。
周茉低低的求助声,穿过门缝,传入夜晚巡逻的宿管阿姨耳中。阿姨拍着周茉的寝室门,厉声道,“干什么呢?好好睡觉!”
周茉挣扎着想答应一句,但文字行至嘴唇,都是呻吟。
阿姨等了一会,察觉到不对劲,用宿管都有的万能卡,刷开门。一眼望见了床板上疼得蜷缩的周茉,“哎呦,同学你这是怎么了?”宿管阿姨慌了神。
一阵一阵的痛感此刻微微有些缓和,周茉虚弱的说:“阿姨,我犯急性肠胃炎,您能打个电话给我班主任钱老师吗?”迷离的双眼布满水汽,可怜兮兮的模样。
看得阿姨不由的心疼,“好的娃儿,阿姨这就打,是高三的那个班主任钱老师对吧?”
一番交流之后,宿管阿姨把电话轻轻放在周茉耳边。
小小的她额头全是冷汗,头发浸湿成一撮一撮,氤氲的眼睛聚不齐焦点,注视着阿姨,嘴唇瓮动却吐不出连句的话。
“钱,老师……我想,请个假……看医生……”
阿姨不忍地等她艰难的说完马上收回手,详细地同钱老师补充诉说情况。
又一番窸窸窣窣的对话之后,阿姨收起手机,拍拍周茉湿漉漉一层薄汗的手臂,轻声轻语,“同学!你班主任同意了,我扶你下来,先送你去医务室,然后再出校门。”
“好,谢谢阿姨。”
真是个惹人怜爱又懂事的孩子,阿姨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欣慰地想。
去过医务室,简单的服用一粒止痛药。
阿姨陪着一直到校门口,出示完请假证明后,松开搀扶周茉痛到佝偻弯曲身子的手,担忧的问:“孩子,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谢谢阿姨。”周茉的唇色近乎丧失红润,止痛药暂时止住翻腾闹人的疼痛,她微微侧身对阿姨点一点头,继续捂着肚子一步一步慢慢挪远。
阿姨目送了她许久,
周茉挪过转角,靠在挂满优秀学生国际大奖的展示板上。
凌晨的夜晚只有路灯还能给予一丝光亮。她精疲力尽,张开手掌,赫然两颗与医护室内不同的止痛胶囊药丸。
果断地仰起头就着口水吞下。
……
今早警局。
刘边清沉默了会,回答陆诚:“她说,她叫周茉,今早杀了人,受害者名叫……”
“江小芸。”
陆诚忽然插嘴,打断了刘边清的叙述。
一锤定音,宣告某些终局。
两个人都闭口不言,电话里只有嘶嘶连绵的电流声,安静极了。
刘边清想象不出当时怀里分明也在发抖也在害怕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会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成为别人噩梦里的一抹元素。
“案发地点在哪你再说一遍,我直接过去了。”还是陆诚先打破寂静的沉默。
刘边清又说了一次地址。
挂断电话后,小刘透过单反玻璃深深望着小小一只的周茉。她极尽保护自己的样子像幼年时期的猛兽受到威胁后,装模作样,伸出还未发育完全的利爪。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到几天前在康乐巷案里有提到的女生。
女孩像自己名字一样,是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抵触缤纷陌生的外界,颤颤巍巍缩紧花瓣不肯绽放半分。
干干净净纯白的花瓣,连不绽放也能散发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
女孩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可惜,过了花期也没有绽放的花朵,注定迎来不适宜开放的温度和气候,注定在含苞待放的时期匆匆枯萎。
*
陆诚到案发地的时候,一大块乌云正好遮住太阳。风里,就凉嗖嗖的。
很好找。
乌泱泱一片人围着,一路上都能听到行人嘀咕讨论。
陆诚没有表明身份,静静地靠近人群。几个人试图抢救江小芸,给她止血;一个人操着手机着急地喊,话语里有“救护车”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