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但不仅仅是星期六。
杨庭芳用力刷着碗筷边想。
水龙头拧到最大程度,水“哗哗哗”四溅,四周全是细碎的泡沫星子。
身后女儿咿咿呀呀,咬着手指,扑腾两只互相不太熟悉的短腿,颤颤巍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勾妈妈的围裙。
忙碌的女人焦头烂额,心中还挂念着事,压根没注意到年幼的女儿。
“啪叽”。
猛的一步退后,推倒了本来就站不稳的孩子。
嚎啕大哭。
哭声绵绵经久不衰,扰人神智不清。
杨庭芳一把摔了木筷子,不锈钢水槽碰撞出突兀的“啪”“啪”两声,拧紧水龙头开关。
孩子止住了哭泣,抽噎着打了三下奶嗝,蠕动着嫩嫩的唇,泪汪汪地注视她。
杨庭芳还是心软的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湿答答的手,抱起地上的孩子走出厨房,一颠一颠地哄。
这一哄,哄着哄着一下午时间流逝了。
黏着妈妈玩这玩那,明明已经得了便宜却还卖乖,抓住妈妈的衣角不放,惯会可怜巴巴的讨人心疼;要不就是大吵大闹,惹得心烦。
直接导致临近晚饭指钟的时刻。
中午的脏碗筷还没洗,菜没清理,米也没淘。
好在丈夫冯邵阳今晚不回家,妻子杨庭芳可以随着心意准备。
所以先搂着她深爱的小甜心,美美睡上一觉吧。
女儿咂吧着嘴,小嘴粉嘟嘟的,身为母亲的心都要化了。
管他今天周几呢?
管他今天是不是结婚纪念日呢?
*
她扶着阳台的栏杆,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微微转过头,眯起眼直视耀眼的太阳,不一会儿便被金灿灿的光刺辣眼睛,感受着饱含夜晚薄凉的柔柔的风轻轻扫过另一边脸颊。
她默然着注视楼下行色匆匆、有说有笑的人,再喝一口手里捧着的温茶。
是父母给予的一段生命,她叫孟如伊。最近她有了新的身份——胡舒阳的未婚妻。
搬进锦江文苑,人人都羡慕她的福气。
可她变得有些不快乐。
……
我好想好想姚欣啊,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傻瓜欣欣是不是又生闷气?孟如伊托着下巴,呆呆凝视面前长16厘米、宽7厘米左右,厚不足05厘米的黑屏板。
犹豫不决,冲动与理智搏斗。
可这样贸然打扰欣欣工作,不懂事的表现啊。
唉。
我还想回到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穿着专属我的一身白衣翩翩舞裙,传授给一只只蹩脚幼稚的丑小鸭蜕变为天鹅的奥秘。
梦想自由飞翔,探索的愉悦,可能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明白。
……
傍晚五点半钟了,通常胡舒阳就快下班到家,孟如伊急忙摆上用心制作的饭菜,香喷喷的热气。
她收了围裙,沉稳地坐在桌边,一脸期待瞧着门外。
一边是锃亮干净的木楼梯,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不落一丝灰尘,所有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房子装修的基调是热烈激情。
五彩斑斓,胡舒阳喜欢的风格。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她盼望的身影还没出现。
孟如伊掏出手机焦急地联系备注为“老公”的胡舒阳,一遍又一遍。
不是自然挂断就是拒绝接听。
饭桌上的菜热腾腾的,渐渐失了温度,冰冰凉,像一盘无人问津,滞留到第二天的残羹冷炙。
无助。
迷茫。
菜凉透了,门铃却声声催促起里面的人。
孟如伊跑向大门,因瘫坐地上许久而僵硬的腿一瘸一瘸,另一只连拖鞋也留在了原地。
是孙沁斐。
盛气凌人的婆婆踩着恨天高睥睨佝偻着背的准儿媳孟如伊。一头凌乱的秀发被油烟沾染成一缕一缕,草草别在耳后,白T恤受油垢污染,七零八落的斑点泛黄。
“舒阳公司今晚临时加班,让我来陪你吃饭。”说完自管自走进了屋子。
轻轻的一声话语如烟般不值钱飘于半空中,“好的,婆婆。”
温顺似绵羊的乖巧,拿下婆婆的备用拖鞋。
“这都是些什么菜?!”没消停几分钟,孙沁斐尖锐的嗓音从厨房传来。
正在收拾婆婆扔得东一只西一只鞋子的女人闻言赶忙跑去。
菜是凉了,可也实打实花费了大把时间和精力。
她委屈地咬着嘴唇,低头,没出声。
……
我一开始确实不理解婆婆对我的偏见为什么这么大?
幸好后来一点点通透,幸好没陷得那么深。
孙沁斐溺爱儿子胡舒阳。
我与她儿子相恋,或许在她眼里,我是抢走与她相依为命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唉。
我没那么沮丧难过。
可胡舒阳的做法确确实实让我滋味不好受。我的爱人,没有坚定地选择我。
一边认同他母亲无厘头的指责我,一边安抚我的情绪多多见谅他母亲。
但我是他未婚妻啊,共度一生的人。
换来陌生的同床共枕不相知。
……
不相知,不相知,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阑愁,但问取、亭前柳。不知你我情谊,寂寥月时时新,遥望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授青萍、抚叹息。
……
蓝天白日下,尽收眼底的大自然风景。
山顶尖一座座矗立的高压输电塔,一条一条电线沟通起与世隔绝的交流。
阴天无风,混杂的碧绿和深绿;下午时分,楼下可见的区域无多行人,一片寂静。
一只灰仄仄的肥鸟,翅膀闪动的幅度剧烈夸张,停在了同样灰仄仄的路面,呆傻地偏着脑袋低头啄一啄。
孟如伊百无聊赖地躺在懒椅上,摇啊摇,摇啊摇。偶尔一阵清风,吹荡茶杯满满当当的水面。
一件五颜六色的外套。
*
昏沉沉的屋内,亮堂堂的窗外世界。
冷嗖嗖的风,忽而转冷的气温,春天的善变像极了莫测的股市行情,绝对保证每天的惊喜程度。
今天是休息日周六。
外边的天仍是蒙蒙亮,陈萱宁早早起了床,昨夜的眩晕感消失了大半,吸入第一口清新空气。
频闪的红光和白光明暗交杂,轰隆隆隆的噪音不绝于耳,明明比玩具飞机模型还小一些,可划开大气的振动共鸣音,却犹如近在咫尺。
那是一架早班客机掠过上空,陈萱宁默默祝福了一句“起落平安”。
淫雨靡靡,阴风阵阵,怡然自得。
弥足珍贵的一天调休假期,陈萱宁打算好好利用这份时光,破天荒的花了一个淡妆。
愈发白皙的面孔,粉粉的红唇衬得精神气十足,眼角薄薄一层淡红,怜惜温柔;眉毛没什么章法,沿着野生轮廓细细涂抹上黑棕色,眼线勾勒得妙,平白添了许多明艳;水汪汪的美瞳,破碎迷离。
彩虹色的针织衫短上衣,宽松牛仔裤,很普通的一身装束,与工作时优雅干练的风格不同,更多一份俏皮和活力。
像极了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一只纤细的脚脖子露出松软的盖被,四仰八叉的糟糕的睡姿。
两只小猫咪鬼鬼祟祟探入房间,小爪子扒着棉被,嗅一嗅,舔一舔光滑的皮肤。
酥酥麻麻的感觉,睡梦中的方夏脚一动,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作为孜孜不倦的小猫咪怎么可能放弃!
三下两下轻快地跳上铲屎官温暖的床,坚持要把他叫醒,一屁股坐堵了方夏正在呼吸的口鼻。
窒息感越来越浓烈。
方夏猛的坐起,小猫敏捷地跳下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蹲坐在地板上,用湿漉漉的瞳孔看着他。
完全丧失脾气。
摸了摸本应安分躺在旁边的手机,两分钟过去了还没摸到。
除去方夏脑子确实还没清醒的客观因素,实际上他的手机也的确不在原位置。
半夜,它以决绝的姿态,砸向了硬邦邦的地板,目前宕机瘫痪ing
方夏坐着,脑袋发懵,回神了良久。
等露出被窝的一部分大腿肉开始感受到入侵的阵阵凉意,他终于忆起自己是谁。
掀开温暖的被角,恋恋不舍地爬出港湾,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和裤子,给两只饿着肚子的小猫放好粮食和新的饮水,慢悠悠晃进卫生室。
才清晨六点半啊!
我的两位宝贝小祖宗呐!!
从孟如伊家里抱回的小白猫,寄养在局里不是办法,加上胡舒阳心理抗拒来警局。
梁队拉着方夏聊了聊,就接下这份暂时照看的任务。
原本还会担忧家里的猫主子会发火,现在看来,纯粹瞎操心。
或许圆圆知道小白(方夏取的)没了主人。第一面的时候,象征性亮亮爪子,凶两声。没一上午就亲如兄弟般的一起调皮玩耍,上房揭瓦,鸡飞狗跳,合伙欺负他个冤种。
轻松愉快的休息日,方夏伸伸懒腰。
笑“死”
他怎么可能配有休息日!
不得乖乖回去破案。
假期这种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方夏已经不抱欲望奢求。
挺好,挺好的,为人民服务嘛!光荣的事!
我享受其中!
这是很久以前陆诚让他们一帮毛头小子默念的清心“咒语”,说是能增添服务热情。
方夏念着念着,就习惯了紧绷着随时待命的生活。
*
电话那头乍的一声,“方夏!”
“陆诚吩咐我们直接去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找一个人。”他抚着胸口,努力平复愈演愈烈的心跳,继续听。
“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
“是哪里?”
另一头的王珂橘回他,“我也不清楚,听刘边清说,那里曾是孟如伊工作的地方。”
……
孟如伊曾工作的地方是舞蹈机构啊……
舞蹈机构?
胡舒阳说的舞蹈机构吗?
原来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就是他提及的舞蹈机构?
陆诚效率可以啊,方夏心想,由衷夸了一句。
殊不知,这明明是刘边清牺牲睡眠的功劳。
“行,那我们在那边汇合碰面吧!”生生把王珂橘已经挂在嘴边的一句“一起走”给硬噎了回去。
“……好的。”靓女皱眉。
空荡荡的马路牙子,宽敞的来去三车道,突然,转角里驶出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
毫无章法的走姿,不禁让人怀疑驾驶者是如何考取的驾照。每每惊心动魄之际,堪堪避过,足够比肩电影《速度与激情》的刺激程度。
怪的是,路上只有这一辆车,既没有追兵,也没有电影中的枪战。
此时再去看,比对上那些表现,久而久之就没了惊险,品出一丝滑稽搞笑的意味。
自娱自乐的不合时宜的哑剧。
车掠出了注视者的视野,速度是真快,两边的窗户都贴了防窥膜,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车身通白,宛若一道流星途径。
渐渐汇入车流。
本就拥挤的道路,司机最痛恨加塞和别车这两种情况,所以尽管白车怎么鸣笛催促,几分钟过去了,它还是在原地,任凭其叫嚣。
王珂橘挤着闹哄哄的公交,一会停一会走。封闭的车厢里不知道谁那么没素质,丝丝烟味钻进她鼻腔。
缕缕烟雾化在了空中,附着毛衣的绒线,污染早饭蛋饼酥酥脆脆的外皮,勇敢和肺泡贴贴。
王珂橘憋着气,心快闭了。
方夏今早运气不错,赶巧项洲大老板路过他家附近办事,于是顺便“咔咔咔”开着车,屁颠屁颠地捎了方夏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