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帮帮我。”
*
“好。”
方夏平静地看着杨庭芳,温柔的答应了她请求。
“真,真的吗?”泪眼婆娑的女子,一脸出乎意料的吃惊,“君,君姨?小芳也自私地求求您,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两位大善人,代我母亲受过吧。”
发丝凌乱的她如同疯婆子一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下一下自我感动地磕头。
心疼的母亲靠在一边沉默的流泪,余光无意墙上黑白的冯邵阳,报以淬了剧毒的仇恨眼神。
“好的,快起来吧。”张君道。
方夏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楼下噼里啪啦的灭虫声又响起,还有哪户邻居家里的狗吠声,小麻雀早已不知飞往何方。
忽然想到小女孩姜姜的话:“夏哥哥,你能不能以后天天送姜姜去幼儿园。”
温柔的笑了笑,带上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恐怕不能,他心想。
又一次伏上大理石台面,看着远处飘渺的云块,一朵一朵仿佛二月天的松软,挂在天边宛如假的一样。
岁月悠悠静好。
“妈!你来说句话啊,事情是你做的,女儿已经很痛心了!!”杨庭芳失心疯般大喊大叫。
呛着了口水,要呕出心血似的使劲咳嗽、干呕。完全丢失了职场女性的风度。
张君赶紧关忧地为她顺气。“妈……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缓过气后,心如死灰沉寂地问道,眼窝深陷,黑漆漆的淤血,早没了神采。
而顾丽萍只会皱着眉“唔唔”地哭,其他的一概不理会。
方夏叹口气,如此天真至令人费解的女人,却有一位爱女如命的母亲。
……唉。
*
唐睿要来接她离开警局。
陈萱宁独自一人失神地坐在大厅里,文件夹已经放到了刘边清的桌子上。她扣着指甲缝,又想摸颗糖果吃。
口袋已空,恰好响起一道严厉的斥责:“陈萱宁,不准偷吃糖!仔细想想看你的蛀牙!”
她应激地一哆嗦。
呆呆回忆起,爸爸最生气她吃糖,每次都会责备她的,于是后来再不碰糖果的她,也慢慢习惯了讨厌糖果甜腻腻的味道。
可为什么现在,会嗜糖如命呢?
陈萱宁撑住脑袋懊恼又后悔地啃咬指甲,变成了那个最不希望父母操心的孩子。
冰凉大厅,唐睿强制地将她拉进炎热的人世间。
手臂裸露的皮肤冰凉,只有唐睿温暖的体温从掌心处源源不断地传入。
陈萱宁游离地坐上了副座,又是一室寒凉。
左手边有一罐糖,车前面的摆件,是熟悉的破旧褴褛的小人玩偶,是她十五岁时第一笔暑假工收入给唐睿买的礼物。
互相扶持的兄妹俩,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可什么时候突然有了这些隔阂呢?
“哥……”
“陈萱宁。”他打断了她细弱的出声,“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那些警察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三番五次来贴他们?你可别忘了小时候……”
话,
戛然而止。
“哥!我没忘,我没忘!”
女生迅速湿润的眼眶,悲痛地看向不讲理的哥哥,“小时候的事,我连一个小细节都不敢忘记!”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唐睿冷淡的神情,并不受干扰,继续冰冷的质问:“可你已经同警察过分亲密了。”
“……”
一份意料之外的安静,陈萱宁木然地靠上车窗玻璃,头轻轻敲打着窗面。
“可,可是现在也只有警察能找到凶手啊……”
“虽然他们或许会无能为力。”
“……”
“但我能拜托谁?”
唐睿终究还是不忍心,伸出手想扶过她的头,被陈萱宁一闪躲开。
捞空了的手掌,在空荡荡的半空,若有所失。
他道:“明明我全心全意为你,为什么要第三人插入我们?”
树叶沙沙在炽光中漏下斑驳的影子,微风轻轻吹拂层层叠叠的叶片,天蓝色背景,白云软绵绵漂浮。
女生默不作声的打开了车门,扳动门扣的小小声响扫着唐睿紧张、落空的情绪,“哥,你回家吧,我一个人待会再回去。”
唐睿:“……”
她瘦瘦的体魄在蓝天白云中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身影。
一只古灵精怪的麻雀扑腾着翅膀,装模作样地向前啄了两下,就飞离了寂静的车前窗。
车内一直缄默的唐睿,熄了火一动不动地坐着许久,逐渐坠落的心情,捏紧手指转为莫大愤怒。
良久,汽车打出一个漂移,反朝着家的方向快速背离。
面无表情,不见喜怒。
*
医院外。
刘边清和何旭火速下车,奔进医院大堂。
“当时是什么情况?谢澄亭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刘边清一边健步如飞的行走,一边条理清晰地询问接洽的护士长。
一行人赶往医院的途中,警局内的同事就将关于谢澄亭的一系列疑点提交给梁勇过目审批。
所以早在下车前,谢澄亭已被列为许应柔案的重点嫌疑人。
消息传给小刘和何旭,谁都不敢懈怠。
何旭略显拘谨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刘边清,看他协调人手,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
边吩咐边跟随护士长进入谢澄亭逃离的一层男厕。
“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刘边清出声问,面无表情,敛色盯着护士长眉心,威慑能力不言而喻。
第一次遇上大型场面的何旭,兴奋中不免露怯,崇拜地注视着小刘,觉得他此刻像极了陆队。
护士长道:“上午,照旧是病人外出锻炼身体的时间,是护士玥玥带他出去的。”
“玥玥,过来。”护士长继续,“具体的你们可以问她,我还有其他事。”门外一位垂泫欲泣的年轻女孩,安分地拧着手指,低沉眉眼缓缓挪进门。
“我,我不知道……”颤颤巍巍,害怕得很。
刘边清:“玥玥?玥玥,我们不是问罪,你只用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过程就行。”
“好么?”
……
“07床病人谢澄亭,我推您进电梯。”玥玥热情说道。
无精打采,他三十三岁原本整洁干净的脸如今变得胡茬丛生,还乌青眼圈凹陷,幅度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玥玥暗自放下心,都说这一群爆炸受伤的人里,就属这位先生最难沟通,常常爱答不理的,导致他们的护理工作难以进行。
今天她分配到照顾他时,讲实话着实担忧了许久,好在如今情况不错。
不过,医院里几乎没几个护士有怨言,因为听说他是因为在爆炸中失去了妻子才会这样消沉。
“叮!”一楼到了。
玥玥凝神,再次绽放开亲切的笑容,“谢澄亭先生,我们今天是去后区呢?还是沿着绿化带行走半小时?”
俯身接近谢澄亭耳朵边,专心致志听人回复,他嗓音瓮声瓮气的说:“后区吧。”
“好,那我们往侧边通道走。”玥玥答道。
忙碌的医院大堂依旧很多人挂号、取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扶着母亲愁眉苦脸地赶往服务站,请求赶紧就医的儿子;也有追赶顽劣小儿子的母亲,还得留意着科室叫自己母亲的号子;普通的捧只手机,安静等待的人自然居多,乌泱泱众生。
玥玥推着谢澄亭路过他们。
忽然,谢澄亭抬起手示意停一下,“怎么了,谢先生?”
他指了指角落地上的地标——卫生间。
“谢先生,您是想去卫生间吗?”玥玥询问。
只见对方点头认同,“好的,谢先生,这就推您进去。”玥玥尽职尽责。
但谢澄亭难得开口拒绝,“我自己可以。”说完便撑住轮椅把手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拐入。
无所事事的玥玥就踢踢右腿,靠墙,细数着大堂里的百态人生。
一刻钟过去了……
“玥玥?你挨这干嘛呢?”是同批入职的实习生小磊,他好奇地特意问她。
“啊,我等我的病人上完厕所,然后推他去后区。”
小磊问:“哦哦,可我刚刚楼上望见你的时候,你就好像已经在这了吧,要不要问问病人还需要多少时间?”
“男厕所,我一个女生进去不太方便……”玥玥报赧道。
“害,我去呀!”小磊理解。
医院的卫生间还是散发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天花板淡淡白光,一扇窗户通往院外,小磊一间一间门推开检查,均是空荡。
略显惊讶地跑出厕所,告知女孩,“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哎,玥玥,是不是搞错了?”
“!”
“怎么可能!”
……
卫生间双扇敞开的窗户,露出外边郁郁葱葱的绿枝景象,一排排橙色和蓝色的自行车。
柏油路依旧烤漆似的锃光发亮,红绿相间的人行道,一堆酥脆的柳叶。
“你有想法吗?”刘边清说。
茫然又或有头绪的何旭,习惯地皱起眉怔怔望向窗外生机,“谢澄亭心中有鬼。”
滴答、滴答……不知哪里的水管漏水声,静悄悄的环境中格外突出,门口警戒线拉着,醒目的亮黄颜色,空调风里飘啊飘。
“难道他真是许应柔案的凶手?可为什么呢?”刘边清着实疑惑,想不通顺故事的条理、起承转合。
“是啊,可为什么呢?”何旭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