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过往（1 / 1）
“犯法？”希维斯笑了，“说什么呢你！”
欧顿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面色不大好看：“我说什么你清楚得很！”
他觑了眼乖乖蹲在角落不知道在玩什么的小女孩，深呼吸尽力压低嗓音：“她是你和兰雅的女儿吧？你告诉我要是不犯法，她是怎么来的？！兰雅她明明已经——”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欧顿喉头一梗，咽下了未尽的话。
希维斯眼里的笑意散了。
他从欧顿手中夺过杯子，一仰头将辛辣的酒液尽数灌下。
半晌，他才轻声道：“她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你别跟我开玩笑！”欧顿不满。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希维斯霍然起身，拧眉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僵持片刻，希维斯脊背一松，无力地摔回靠背椅上：“你知道我的，我从不拿她的事开玩笑。”
许是好友面上的痛苦茫然太过沉重，欧顿心里一酸，不自觉软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法眼睁睁看你就这样葬送掉后半生！”
“基因编辑人造生命是禁区，我们上学时反复背诵的星际法联邦法条例你都忘了？”
希维斯叹息一声：“我没忘。但啵啵真的不是科技产物，你听过哪个基因编辑造物能像她一样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孱弱，畸形，寿命极短是人造生命的特征，她一条也不符合。”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我说你当年隐瞒帝国皇商之子的身份潜伏进联邦第一军校读书的魄力去哪了？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欧顿在他身边坐下，长腿一抬翘在吧台上：“不怪我冲动，实在是你一碰上兰雅的事就理智全无。读书时是这样，如今她不在了，你就算哪天突然自杀随她而去，我都不会惊讶。”
希维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自嘲一笑：“当年她孤身一人被数万帝国战甲围攻时我都没能陪着她，现在又有什么脸下去找她。”
欧顿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当年如果不是老凯尔把你绑起来锁进地下室，你早就跨越千万光年去找她了。连我都从未怀疑过你对她的爱，兰雅肯定明白你的苦衷。也许……她其实也并不希望你去找她。”
毕竟当时的情况下，帝国侵略军已成压倒性优势，兰雅他们的抵抗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事实也正是如此——那颗终年积雪的美丽星球，兰雅每每提起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家乡，就这么轻易地毁在了帝国军队的铁蹄之下。
战争残酷，两人相顾无言。
“你不明白……”希维斯眼圈一点点红了，他用力攥紧手中的杯子，紧到骨节泛白，“她最后给我发的通讯，在说她好冷，”
他嗓音艰涩，一字一顿：“可我却连回一条消息都做不到。”
他曾自以为家世显赫前途无量，所想所求尽在掌握，却直到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天真可笑。
那段日子他求过，喊过，甚至哭过，可没用啊，完全没用。
他不是手握重权的父亲，不是家族寄予厚望的长兄，别说借联邦军团势力阻止帝国侵略，父亲只需略一皱眉，就有手下争抢着将他丢进暗无天日的狭小地窖。
生离死别总是能在瞬间将一个人变得全然陌生。
所以他说谎了。
哪怕是对着昔日最亲密的朋友。
希维斯眼神阴郁，抬手摸了摸挂在颈间的项链。
那里面记录着他和兰雅的全部基因序列。
他虽不清楚啵啵究竟是如何诞生的，正如他方才同欧顿所说，现有的科技绝对不足以制造出真正的生命。
可她既然能穿越时空而来，也许那时人类终于迎来了新一轮科技飞跃，而那个“希维斯”，那个幸运地等到了技术革新的“希维斯”，终究得以将他们的血脉流传下来。
哪怕是以最不光彩，最疯狂的方式。
可那又怎样。
希维斯一哂，她是如此的活泼又健康。
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
任何人也休想夺走。
欧顿此前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一时哑然。
他曾见过两人在一起时的样子。刚入学时的希维斯还是个整日招猫逗狗拈花惹草的富家公子，一路被人捧着长大；兰雅则是偏远星球靠着军校招生福利政策才得到入学资格的小镇之光。
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人却有如受到命运女神的指引，争先恐后地双双坠入爱河，无数少男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一开始不少人都认为希维斯不过是想找个人玩一玩，等腻了再一脚踹开，甚至不少女同学为此对他产生了些许不满：毕竟花花公子爱上贫民少女的故事虽然畅销，放在现实里却多少显得过于荒谬了；何况开学不过短短半月，更是为这场“闪恋”打上了怀疑的标签。
可很快，一年级生第一次机甲实操考场上，兰雅一人一战甲单挑十人团体且完胜的战绩很快传遍了整所军校。众人皆瞠目结舌，再回头看看希维斯毫不意外动作闲适地倚着栏杆，一双眼里除了兰雅笑着擦汗的画面再容不下其他，才相信他们真的像每一对爱侣那样，是认真地、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有好事的当场起哄：“凯尔实在狡猾！居然这么早就把咱们‘战榜一’骗到手了！”“就是啊！没想到兰雅操作这么漂亮！刚才那场看得我浑身热血沸腾的，恨不得能自己上去来一把！”“可恶，你怎么不早说啊，亏我刚才还替她狠狠捏了把汗。”“那几个想以多欺少，结果踢到铁板了哈哈哈哈哈！”
“归根结底还是凯尔太狡猾！”
“滚啊，”希维斯笑着将手里的空水瓶丢到他们头上，“老子眼光好你们眼光瘸，怪我？”
外面观战的笑闹成一团，兰雅擦着汗走出来，熟稔地接过希维斯手上的皮筋，单手扎好战斗中散开的墨发，一双漆黑眼瞳因为还未散尽的战意闪闪发光：“一会儿下训开你的机甲陪我练一把？”
希维斯帮着她卸下护腕：“好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谁要你留情！”兰雅笑起来，嘴角浮现两颗梨涡，“你要是敢偷偷放水，我饶不了你！”
“我哪敢啊！快去换身干衣服吧，小心着凉。”
“娇气的大少爷，”兰雅指尖戳戳他肩膀，歪头笑，“我可是雪原的孩子，我才不会怕冷。”
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年轻，那么明媚。
竟给人一种好像能战胜一切灰暗现实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