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如实说:“奴婢去时房中只有大人,并未见到夫人和舅夫人。”
“我知道了。”
宋挽重新打了一盆水去见顾岩廷,刚绕过屏风便听见顾岩廷说:“你这盆水,打得真够久的。”
顾岩廷的语气含着深意,宋挽一听便知道他又记着仇,小声说:“舅夫人能说会道,奴婢吵不过她,也怕扰大人休息,所以下午才没进屋,请大人恕罪。”
顾岩廷问:“你没进来,怎么知道吵不过?”
宋挽把水放到一边,拧了帕子先帮顾岩廷擦手,认真的说:“奴婢根本不会吵架,自然吵不过。”
“在曹府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顾岩廷反驳,宋挽纠正说:“那不叫吵架,叫据理力争。”
文绉绉的,酸。
顾岩廷没继续这个话题,安心享受宋挽的伺候。
他不说话,宋挽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尽心尽力帮他擦拭。
擦完上半身,宋挽累出了一身汗,唇瓣微张,细细的喘气,正要端着水出去,顾岩廷问:“这就完了?”
顾岩廷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挽下半身也不能落下,宋挽抿了抿唇,说:“水脏了,奴婢换盆水再来。”
顾岩廷没有阻止,等宋挽走到门口沉声说:“别逼我亲自去找你,就算我伤成这样也有的是办法治你。”
话里满是威胁,宋挽感觉自己的手腕又烧灼起来,好像还被顾岩廷松松握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摩挲,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有了顾岩廷的威胁,宋挽不敢耽搁,打了水很快回来,然后站在床边,有些束手无策。
她和顾岩廷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肌肤之亲,但基本都是顾岩廷主动,她被动承受,现在要她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扒顾岩廷的裤子,宋挽有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你打算就这么用眼睛帮我擦?”
僵持了好半天,顾岩廷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宋挽硬着头皮俯身去解他的腰带。
宋挽现在的心态变了不少,但脸皮还是薄,好不容易解开腰带,脸就红透了。
顾岩廷腰腹有伤不能用力,宋挽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裤子拽下来,又出了一身汗不说,连耳根都红透了,忙转身去拧帕子,一回头却看到顾岩廷的身体变化,眼底闪过害怕。
顾岩廷镇定地说:“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只是一个正常男子该有的反应,一会儿就没事了。”
宋挽面露狐疑,不是很相信顾岩廷的话,顾岩廷被她看得有些难耐,皱眉问:“你打算这样拖到什么时候?”
这话说得好像宋挽是故意在拖时间占他便宜似的。
宋挽咬唇,低着头开始帮他擦腿,擦完又帮顾岩廷换了一条干净裤子。
晚饭后,刘御医又来帮顾岩廷诊了次脉,顾岩廷的脉象挺平稳的,腰腹的伤口也止了血,情况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送走刘御医,宋挽飞快地洗了个澡,洗完出来以为顾岩廷睡着了,正准备去外间和白荷一起睡,便听到顾岩廷说:“过来。”
宋挽走到床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顾岩廷的额头。
刚洗过澡,她身上全是水汽,手掌有些凉,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确定顾岩廷没有发热,宋挽收回手,然而手刚撤离一点就被顾岩廷扣住。
宋挽受惊的睁大眼睛,讷讷的问:“大人,你做什么?”
“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手不是伸得很自然?”顾岩廷问,声音有点哑,宋挽为自己辩解:“刘大人说今晚和明晚是关键,奴婢是想试试大人有没有发热。”
“娇气,”顾岩廷放开宋挽,说,“你以为我是你?”
“……”
这话宋挽没法接,顾岩廷又问:“还不睡?”
宋挽乖乖上床,在顾岩廷旁边躺下。
宋挽睡得不沉,脑子里有根弦一直紧绷着,睡到半夜的时候,宋挽惊醒,发现顾岩廷有些发热,忙按照刘御医说的,用棉花球沾了酒帮顾岩廷擦身子降温,擦了没两下,顾岩廷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烧得有点红,约莫神智也不大清醒,盯着宋挽看了半晌,忽地唤了一声:“阿挽。”
发着高热,顾岩廷的嗓子哑得厉害,比平时少了冷肃,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虚弱,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是顾岩廷第一次这样叫她,宋挽顿住,手抖了一下。
“阿挽。”
顾岩廷又唤了一声,声音加大了些,挟裹了某种埋藏多年,馥郁浓烈的情绪。
宋挽眼睫颤了颤,竟不敢看顾岩廷的眼睛,过了会儿,顾岩廷问:“阿挽,你怎么不应我?”
顾岩廷的语气有些怨念,好像宋挽如果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么不依不饶的叫下去。
深吸一口气,宋挽轻声说:“我没有不应你。”
“你有。”
“……”
“那我再叫一声,”顾岩廷语气轻快,这一次郑重又温柔的唤道,“阿挽。”
“在呢。”
宋挽立刻回答,头顶炸开一声轻笑。
抬头,顾岩廷刀锋一样的浓眉舒展开来,眼底也染上清浅的笑。
像是多年执念,终得圆满。
宋挽的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得满满的,脑袋也跟着有点发热,脱口而出:“顾岩廷。”
“我也在。”
顾岩廷仍是笑着,眉眼失了冷峻,俊朗的五官渐渐浮现,宋挽一颗心砰砰跳着,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顾岩廷摇头,回答得很干脆,宋挽有些不相信,问:“真的?”
顾岩廷点头,说:“比真金白银还真。”
狂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冷静下来以后宋挽觉得自己今晚有点中邪了。
顾岩廷受伤发烧,有些和平时不相符的举动也很正常,她怎么会跟这种状态的他较真?
宋挽抛开杂念,继续帮顾岩廷擦酒精,顾岩廷看着宋挽,还想说什么,宋挽抢先道:“很晚了,快睡吧。”
顾岩廷的唇瓣嗫嚅了下,终究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睡了。
顾岩廷烧得不算厉害,宋挽夜里帮他擦了两次身,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他的体温便平稳下来。
宋挽松了口气,回到床上睡觉,本想睡一会儿就起来,一合眼却陷入混沌的梦境。
梦里她马上要及笄了,母亲带她出门置办衣服和头面,马车却堵在半路,原是有人当街斗殴,她第一回遇到这种事,听围观的百姓说被打的人可怜的很,委实没有忍住,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围观的人很多,她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说被打的是个穿着寒酸的少年,起因是一个纨绔子弟在欺负一个卖菜的老妪,这少年只帮老妪说了一句话,便被那纨绔子弟手下的人围殴了一顿,但那少年脑袋都被打破了也硬是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被父兄影响,她觉得有如此侠肝义胆者,不论是什么出身,不论日后有什么作为,都是值得敬佩的。
于是等纨绔子弟离开,围观的百姓也散去,趁着马车打那少年身旁路过的时候,她飞快地将身上所有的银两丢给那个少年。
怕银两散落被旁人拣去,她特意用了一方素帕包着。
“阿挽,胡闹!”
母亲厉声呵斥,她吐了吐舌,撒着娇说:“母亲放心,女儿扔的是满大街都能见到的素帕,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东西扔都扔了,母亲也拿她无可奈何,只能再三告诫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她埋在母亲怀里一一应下。
太久没靠在母亲怀里过,宋挽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快晌午的时候。
睁开眼,宋挽旁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的怀抱很香,温暖极了。
顾岩廷不在床上,宋挽回味了一会儿梦境坐起来,白荷立刻绕过屏风走进来,问:“姑娘,午饭马上就好,直接洗漱还是先沐浴?”
“洗漱,”宋挽揉揉眼睛,问,“大人呢?”
“曹尚书来府上了,大人在前厅待客。”
曹恒楼都被抓进大理寺两天了,曹尚书才到廷尉府来,这也算是沉得住气了。
宋挽瞬间睡意全消,又听见白荷说:“曹夫人在后门等了一上午了,说想见见姑娘,姑娘见吗?”
宋挽毫不犹豫,说:“见。”
一刻钟后,宋挽坐上曹夫人的马车,曹夫人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三支通体血红的参。
曹夫人神情憔悴,强扯出笑说:“血参有生经通脉,补气益血之效,是上好的疗伤圣品,对顾大人的伤必定大有裨益。”
曹夫人说着想把血参放到宋挽手上,宋挽淡淡的说:“这礼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夫人还是拿回去吧。”
这话曹夫人之前也说过,曹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歉然的说:“犬子混账,害顾廷尉受伤,曹府上下都深感愧疚,这点血参不算什么,宋姑娘尽管收下,若是府上还有什么需要也大可开口,我一定尽力办到。”
曹恒楼现在人在大理寺,陛下下了旨,谁也不能进去探视,曹夫人急得都要疯了。
更重要的是顾岩廷被伏击这件事在京中宣扬开之后,昨日下午不知是谁写了一篇文章,文里引经据典,大赞顾岩廷戍守边关为昭陵做出的贡献,又痛批现在的世家子弟都是纨绔,空有其表,不学无术,引得百姓拍手称快。
这篇文章被竞相传阅,今日便有不少文人都跟风写文章来颂扬顾岩廷和边关将士保卫家国付出的血汗,为顾岩廷打抱不平。
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弱的,但说的人多了,便振聋发聩,甚至能穿透重重宫墙,传到那位九五至尊耳中。
曹尚书今日下朝后看到这些文章在府上大发雷霆,曹夫人自然也知道事态严重,等曹尚书一出门,便也来了廷尉府。
若是再不搞快点,她怕不止曹恒楼这个逆子保不住,连曹尚书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曹夫人客气了,陛下已经派了御医到府上为大人诊治,若是连太医院都没有能治大人的药材,也不必为难曹夫人了。”
宋挽的语气客气,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你曹家再牛,难道还能牛过皇家?
曹夫人的笑容撑不住了,她来时已做好了宋挽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但这会儿宋挽说顾岩廷什么都不缺,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宋姑娘说的是,”曹夫人撩起袖子擦了擦汗,绕不下去弯子,腆着老脸直白的问:“这次的事确实是犬子的错,不知顾大人要怎么样才能放过犬子?”
宋挽反问:“人是大理寺抓的,案子是陛下下令要查的,我家大人一直在家里养伤,夫人怎么会想到来找奴婢求情?”
曹夫人心急如焚,拉住宋挽的手说:“宋姑娘,我知道你聪明过人,之前是我不好,不该轻贱于你,求姑娘给我指条明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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