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知道啊!”老杜头脾气上来,忍不住拍一下大腿,点着海山鼻子骂道:“你个不听老人言的,几次了,叫你带上孩子走,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还管我做什么呢,我都土埋大半截的人了!哼,你现在比我还不如知道不,树大招风,还招人忌恨,再不走,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老头子越说越气,站了起来,哆嗦着指着海山,压着声音,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什么是孝?孝就是听我的话!你平安我才心安,让我心安才是孝!你在这里让我天天提心吊胆,悬着心知道不,这才是最大的不孝!你个脑子被驴踢了的,还隔三差五在孩子衣服里夹带吃食,带进号子里给我吃,这让人知道了还得了哇,妈的有一回还给我夹带进来两鸡蛋,你怎么不给我带一条火腿来!。你干脆大声嚷嚷我们是父子,让人把我们一起都崩了好了!”
海山低下了头,委曲的嘟嚷道:“我如何不小心了?夹带进去的,都是千挑万选,闻着没什么味的吃食,就是怕偷吃时被人知道。那两个鸡蛋是例外,那天,是…是……五月十九!”五月十九是老杜头的生日,海山不敢为自己委曲,但想着老爹不但要在秧子房受罪,还过得不知时日,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海山不禁一阵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杜头愣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五月十九,是他的生日!他自己已经完全没了这根弦,压根就没去想这事了,难为孩子还记得,冒着风险给他庆生!
看着海山的眼泪和烧得潮红的脸色,老杜头的心在滴血,眼睛也湿了。他能想得到海山有多么的不容易,虽然怪儿子太招摇,但在心底里,他也为他的儿子虽身在匪绺,却能成就为“顺天菩萨”而骄傲。
海山低头流泪,老杜头双手捧起儿子的脸,用两个拇指,替儿子拭去流下的泪水,手是干枯的、粗糙的、腌脏的,指甲是黑的,可动作却很温柔。
海山看着他爹,双手情不自禁的扶在老爹的腰上,打小他不是没哭过,可从记事起,他老爹可没从来没有亲手替他拭过泪水,不听话时用条帚抽他屁股倒是常有!这是第一次老爹这么温柔的给自己拭泪!海山又是伤心又是感动,喉咙里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别提多难过了。要不是时间宝贵处境危险,他真想抱着老爹痛哭一场。
“山子!”老杜头的声音和缓多了,满脸温情:“我这一辈子,有你和德子这样孝顺的孩子,知足了。我现在的心愿,就是你们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要再管我了,我也知道你有本事,此地不宜久留,早点带上孩子走吧,远远实在太可怜,林家不稀罕咱稀罕!林家不要他咱老杜家要他!你以后一定要视他如已出,好好待他。逃出去后,别回家,直接出关投奔你师傅去,过个几年,再回来!”
“不!按我说的做,我一定要把爹救出去!”海山说得斩钉截铁。
他苦心经营谋划了一年,要他放弃,他无论如何不甘心。
“爹,有些事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求你,你一定要信我!信我能把你救出去,爹,就算你说我不孝,也拦不住我了!能扔下老爹自己逃命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杜海山!求你了,按我说的做!”
老杜头努力静心,想了想,就摇头苦笑:“山子,你想事还是不够周全,有些事你想得太美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在秧子房活到现在?”
“因为你是个大夫!他们用得着你,别说咱家无力赎人,就算有能力,估计现在他们也不会轻易放人了。”
海山略顿一顿,又道:“猫冬走人或是拔香头子走人,我带上孩子容易,但要再带上你,就很难了。就算认了你当干老,要带你走还是理据不充分,不合情理,搞不好就是偷不着腥还白惹一身骚,白惹他们猜忌。”
老杜头不住的点头:“你知道就好。”
海山淡淡一笑:“爹,你以为,我只会在猫冬或是拔香头子走人的时候,提出要带上你一起走?你觉得我只有这点本事?”
老杜头惊讶道:“难道不是?”
“我会提,但我不是只有这点能耐!大当家的命我救了几次,如他肯给我这个面子,当然最好,但我知道,他们不答应的可能性极大,我有后手,认爹当干爹,这是必须做到的第一步,名正才言顺,有了这个,我才有由头和爹亲近,才有由头替爹出头。下一步就是把爹搞出秧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