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志远以为要被恶鬼们五马分尸,活活撕裂的时候,“咔嚓”一声,屋瓦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个大洞,一蓬血雨从天而降,血雨味道极腥,落在志远身上没有什么,但落在那些恶鬼身上却是滴在哪,哪里就立即冒烟,恶鬼们立时炸了群,鬼哭狼嚎的闪避着血雨,哪里还顾得上撕裂志远,把志远扔下纷纷闪避。
“嘭”的一声音,一条被杀死还在喷血的黑狗从天而降,扔在志远身边,恶鬼们更是惊惶鬼叫,不敢近前,这时从房顶破开的大洞那里飞甩下一条绳索,一条黑影矫健而迅捷,游绳而下,那黑影一身夜行衣靠,脸蒙黑巾,下到炕上,一手抱起志远,然后攀着绳子,两三下就跃上了房顶,然后几个纵身,掠过了几重屋檐,一个下坠,跳落在一匹黄膘马上,那马似乎是早就备好在那里的,主人一上鞍,就疾驰飞奔起来。
志远被那黑衣人夹在腋下,耳边风声呼呼,志远是从被窝里起来的,身上没有大毛衣服,冻得发抖!惊惶过后,感觉那夹着他的臂弯,结实有力又熟悉,这时天边已泛鱼肚白,志远细看黑衣人,身形还真是像爹爹海山呢,急忙惊问:“爹爹!是你么?!”
那黑衣人一边扬鞭催马,一边脱下自己的老羊皮袄,把志远包好抱坐在身前,然后拉下了脸上蒙的黑巾,正是杜海山!
“爹爹!我不是在做梦吧!”志远欣喜若狂,紧紧抱着海山,一会哭一会笑,开心得差点没疯掉!
太阳升起来了,大概已经远离了危险之地,海山停住了黄膘马,下马把黄膘马系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把志远拥进怀里。
两父子都没说话,这一刻,志远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真真的,这一刻,千金难买、千金不换!
许久,海山才放开了志远,看他还光着脑袋,就脱下了自己的狐皮帽子,给志远戴上,还弯下腰,仔细的替志远把老羊皮袄的扣子一一扣好。
志远心里热乎着呢,问海山道:“爹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圣丰银楼的?”
海山神情严肃:“不说这个,你倒是说说,那个女鬼,为什么向你索命?”
志远立即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可他一向不敢违逆爹爹,也不会、不愿欺骗爹爹,便把古蝎子的连环计和那八条人命,一一告诉了海山。
海山听了,脸上有种难抑的伤感,“远儿,还记得那一晚,你淋雨淋病了,爹爹给你按摩的时候,说的话吗?你说你知错了,求我以后再也不要赶你走,我说这道理不通,难道如果有一天,你做下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爹也还留着你,辱没杜家的门楣?!”
志远看着海山,呆呆的说不出话,身子僵硬,心里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爹爹这是要干嘛,为了自己杀了人,爹爹打算不要自己?赶自己走?
海山神情悲悯,继续道:“当时你说,只要我是你爹,就不会有那一天!可结果呢,你为了自己活命,你还是去杀人了!”
志远真的吓得心胆俱裂,他不是怕死在爹爹手里,是爹爹说的这话,分明是要不再要他了。
志远腿一软,瘫倒在地,哭道:“爹爹!我都记得!我还记得,我当时说,如果万一,真有那一天,求爹杀了我!我就是死了,心里也是感激的。”
志远抱着海山的大腿:“爹爹!是我错了,求爹爹杀了我,但求爹爹,千万别不要我!”
海山把志远从地上拉起来:“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自绝于杜家,我不会杀你,你杀人,是被逼的,罪不至死,但老杜家,不再有你这个子孙!”
海山声音沙哑,带点哽咽,显而易见心里也是翻腾得厉害:“你的事,你不说,我也老早知道了,我救你出来,不但是因为我们的父子之情,也是因为你杀人确实是被逼迫的,情有可原。但你为了自己活命,就杀死别人,这是辱没杜家门楣!我说过,老杜家的人,可以不富贵,但至少要心正、善良!要刚直不阿!你既做不到,那就不配做我们老杜家的子孙!
海山说着,从身上掏出钱袋子,给志远揣在怀里,最后伸手抚了抚志远的脸:“孩子,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杜志远,只有你自己林大宝了。虽然你再不姓杜,也望你不忘杜家曾经教你的道理,做个好人。这里往前一里路,就有镇子,黄膘马也留给你,去吧,以后好自为之。”
海山说完,转身离去,志远哪里舍得,扑上去要抱着海山,但海山身形一动,人就已经在数丈之外了,志远根本连海山的衣角都没捞着。
志远对着海山的背影,扑通一跪,哭求道:“爹!别撇下我一个人,我这辈子,只姓杜!”
海山没理他,远去的脚步没有停歇。
海山的背景越来越小,志远崩溃了,看到马鞍子上,挂着个小皮套,那是他爹爹的刀套,里头有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这柄匕首,是爹爹在三江好的师傅扫北的遗物,爹爹一直带在身边。
志远扑过去,抽出那柄锋利的匕首,对着海山的背影,竭尽全力哭喊道:“爹!你和爷爷打小教我的,我没忘!我生是杜家人的,死是杜家的鬼,爹!我欠的一条人命 ,我用我自己的命来还!爹,把我埋在爷爷边上!带我回去!”
海山回头见志远手握匕首,大惊失色:“远儿!不要——!”一边惊叫,一边飞扑而来。
志远却心意已决,把匕首往自己脖子上就是一抹!
银光一闪,一道血箭喷射在雪地上。
海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远——儿——!”
“啊——”志远捂着脖子,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身的汗,一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