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瞥志远一眼:“既然肯和我说实话,那你告诉我,你吩咐黑子的,是什么事?”
志远略一犹豫,就说了实话:“事关李正源!我用李正源干掉了张慕轩的事,爸是知道的,前几天,又用了他一次,让他行刺大穗久雄,李正源现在还藏身在富锦,地方虽然隐秘,但毕竟他现在是上了榜的通缉犯了,想着早点送他离开,如今和岛村有了过节,怕岛村盯上大丰,我现在需要黑子帮我和富锦那边通消息,弃大丰运货之卡车,另寻他径送李正源离开富锦!”
李熙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刺杀大穗久雄?是为了保宋世安吧?我收到消息,铃木本来已经有意撸了宋世安的官,结果,一直力劝铃木撤换宋世安县长之职的大穗久雄,反过来为宋世安说好话,宋世安的撤职令因此暂时搁置了。”
“真的?!”
这会子在李熙面前,不用掩饰情绪,志远歪着头,虽在病中,却眉飞色舞,事情的发展一如他所料,还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从志远的反应,李熙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先是瞪志远一眼:“臭小子,又背着我兴风作浪!”
但跟着脸色就缓和了,还伸手爱怜的在志远的头顶上揉了揉他的头发:“但这一手,不得不说,玩得漂亮!”
志远得了赞扬,嘴角微扬,李熙拍了拍他的肩,表示首肯,然后转头向朱厚辉递了一个眼色。
朱厚辉微一点头,挑起门帘出去,不一会,就把黑子领进了门。
志远和黑子咬了几句耳朵,黑子急急而去,志远跟着就向李熙“坦白”,将这几天的经历及准备自毁大丰的图谋,细细的说给李熙听。
李熙听完,从炕边站起,示意朱厚辉,朱厚辉立即把墙边的太师椅搬过来,放在炕前,李熙坐下往椅背上一靠,两父子面对面,像审犯人似的,李熙不论是姿势还是眼神,都给予志远无形的压力。
李熙盯着志远:“张汉贞有一点说错了,她说万一一个不小心,露了马脚,那就会被日本人坐实破坏军供之罪,搞不好,会丢了小命。”
李熙把身子向志远一压:“我告诉你,这不是什么破坏军供之罪,而是实打实的反满抗日罪,必死无疑!而且牵连必广!”
李熙从志远身边起身离开时,志远就低下了头,用手撑着炕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坐得稳,李熙的起身离去,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爸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志远不甘的抬起头:“我们的初衷是什么?是给日本人殖民东北下绊子!是挤占市场让日本人的罐头厂开不成!如果大丰不毁,真被关东军接收了去,那我们的一场辛苦,不但没能给日本人下绊子,还在客观上给日本人送现成、给日本人帮了大忙了!”
李熙眉毛一挑:“既然想我帮你把关,那我告诉你,假谈真拖,可以,爸也会尽力帮你周旋,但到了真的要放手的时候,就必须放手,失火?你以为日本人那么好蒙?人家不会查起火原因?万一查到是有人纵火,你可脱得了干系?真是寿星老儿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志远被骂得脸上无光,沉默了好一会,悲痛的看着李熙:“爸,我知道如果露了馅,是个什么后果,但大丰,我一定不会囫囵的留给日本人!想给日本人下绊子,反而成了帮日本人建厂子?我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日本兵吃着咱大丰出产的罐头,却在向华北推进,砍我们中国人的头,我更不甘心!我信任爸,想爸帮我把关,希望得到爸的指点和肯定,但不管爸赞不赞同,真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天——”
志远左手撑炕面,右手紧握拳,脸色潮红,眼神却亮得耀眼:“我一定,一把火,把大丰烧做白地!”
李熙满心的无奈。
因为他的善德,虚弱但眼神又极倔强,知子莫若父,李熙知道,这小子要起了性子,那是任谁也说不听,九牛都拉不转。
李熙只觉得嘴里发苦,一如他所料,这臭小子,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吓不退,劝不听,自己的姿态,算是白做了,根本就唬不住他。
那就只能帮他了。
李熙并不想总是迁就志远,他也有的是法子能让志远倔不成,最简单就是把他关在家里,不用多,一个小赵就可以把他看得死死的!
可李熙不忍心,因为他知道,那比杀了他,更让孩子难过。
何况,他也不甘心,让日本人“军事接收”了大丰。
同时,李熙也深知,同为大丰实际股东、他视为知己的多年老友张惠霖,决不会乐见大丰落在日本人的手上,那老哥们,肯定也和善德似的,宁愿一把火把大丰烧了,也决不便宜日本人。